同樣,作家所需要做的,就是用別人沒有用過的句子和詞語,堆成高高大大的一堆方塊,這樣才能有讀者覺得你牛逼,才回去體會你用心隱藏在下麵的意思,無論是多麼淺顯或是深奧;而畫家就是要在一張布上麵細細地用滿線條,越細越好,越細越說明你的基本功好,你的手法牛逼,細到用光學顯微鏡都看不出來,需要用電子的地步,就說明你是大師了。我女朋友也不能免俗,她畫得是什麼鬼才知道,但是她一定會細細地把每一條線條描得細膩圓潤。即便是上一塊同樣的顏色,她也不會用刷子塗,而是用細筆慢慢填,因為大家都這樣幹。
除此之外,所有文藝工作者和愛好者們,必須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造型必須要奇怪,越奇怪越好,奇怪到天誅地滅神人共憤。我曾經去武侯區一個詩人協會送外賣,推著推車裝了幾十盒盒飯來到一個會議廳門口,敲了門,開門的家夥差點把我嚇死。他穿著中世紀西方僧侶式的鬥篷,畫著濃厚的眼影,留著道士的發型,臉上一邊開了一個洞,用銅窟撐開瓶蓋那麼大,能夠看到裏麵森森的牙,我直到今天還在想他如何喝水吃飯以及講話不漏風。這是個副會長,他付了錢,然後抓過我的車子推進去,啪地關上了門,也不知道裏麵有多少怪物們正等著午飯。過了一會兒,他又開門把空車扔出來給我,然後再次啪地關上門。也沒辦法,人家是文藝工作者,是探究人類靈魂的,而我是個破打工的未成年,自然不能被他們所搭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靈魂的探究者和人類的救贖者們,吃得和我們一樣,也吃回鍋肉和炒油麥菜。這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地方。至於他們是否叫回鍋肉為“豚臀上的守望”,或是“同誌黑麵郎的G點”,我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暑假我活得沒有幾絲生氣,每天在餐館忙到一身油膩。下午店裏不做生意的時候,我就在二樓包廂裏麵隨便找一個角落,拿出假期作業來寫,然後把桌布扔在地上一躺,胡亂睡上一覺。晚上是最忙的,忙到我臉色鐵青手腳發涼,在後麵抽煙的時候都渾身發抖。店裏常常來很多傻逼客人,他們不能把生活的不愉快和時代的苦痛正當發泄掉,於是隻能傾倒在我們身上。我不怪他們,我隻是覺得這樣很可憐,就像那些趴在發廊妹身上吱吱嘎嘎的嫖客一樣,我覺得他們很可憐。
每天晚上我坐著最後一班地鐵穿越半個城市回家。我坐在車廂接口處,身體隨著車輪與鐵軌的碰撞猛烈晃動,背死死地頂著車壁,耳機裏的歌聲告訴我悲劇在各處上演著,痛苦在四處蔓延著,然而這一切,都看起來卻死氣沉沉,這就是被遺忘的原因。我穿著肮髒的鞋肮髒的牛仔褲,每一道褶皺裏都是深深的油汙。我的頭發在油煙和汗水的肆虐下,變成木木的模樣,好像沒有洗過似的。我在成長,倒長不短的胡茬讓我看起來更加猥瑣和卑微。我渾身都是菜的味道,溲溲地再加上汗水。我耳機裏播放著一首歌,是我在舅舅的硬盤裏麵找到的,幾十年前的一首歌,叫做《這個夏天》,是一個叫鐵風箏的樂隊,舅舅說即使他在聽這首歌的時候也都已經很老了:
這個夏天我一直在睡覺
頭是木的血液快不流了
我頭發長了蓋住了我的眼睛
蓋住了我的世界
這個夏天我失去了我的信心
生活停頓沒有外界的消息
從夢中驚醒希望再次破滅
我看看天天上屁也沒有
我想想過去過去真叫人惡心
我從床上起來留下一片汗跡
我想想明天還是一樣渾濁
我病了我要死了
我老了我膽小了
我難受我熱
噢這個夏天
酷熱燃燒著我想燒盡我微弱的力量
孤獨淹沒著我想淹死我唯一的希望
床在不斷下陷想吞食我美麗的夢想
我不會死在我不會死在這個夏天
愛情作弄著我想改變我頭腦裏的準則
幹渴折磨著我想渴死我純潔的yu望
時間漫長度過在衝擊我幼小的意誌
我不會死在我不會死在這個夏天
滾吧
我坐在地上,戴著耳機,和其他人一樣,木木地看著空氣,仿佛那裏有一個另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麵,任何事物都被關注著,任何的舉動,言語,文字或是樂章,都是那麼的充滿了意義。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存在,並且對此毫無信心。
但是,僅僅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於是我便成為了舅舅。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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