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四章(1 / 2)

舅舅接到的案子最多的是調查婚外戀,拍好照片供人打官司用。一開始他和板鴨李都非常痛恨這種工作,覺得這很有悖於他們的初衷。但是隨著時間長了,漸漸的,他們在這種低風險高回報的工作中也找到了樂趣。舅舅最喜歡破門而入,然後哢嚓哢嚓拍好趕緊跑,而板鴨李則喜歡偷偷安裝攝像頭的做法,躲在樓下汽車裏麵慢慢欣賞。平心而論,舅舅的做法比較直接省事而且相當刺激,但是危險性較高,而且對當事人生理上可能造成嚴重的後遺影響。板鴨李的方法比較無聊,但是還算安全和人道。所以每次遇到兩個辦法都行得通的時候,他們都抓鬮決定怎麼做。

舅舅有一個老主顧了,姓武,五十多歲,是個建築公司老板。他請求舅舅調查他的年輕老婆出軌的事跡已經很多次了。這並非舅舅他們無能每次都無功而返,恰恰相反,舅舅他們每次都拍到了足夠清晰的照片,然後賣給武老板。可是這個男人每次回到家準備離婚的時候,就受不了自己老婆的哭訴和哀求,總是把照片連同底片一起,掏出來撕得粉碎。事後又無比懊悔,於是再次找上門來。舅舅和板鴨李隻好再次出動,費很大功夫拍來的照片,回家又讓武老板老婆的眼淚和哀求撕毀。武老板每次都要求舅舅給他照片原件,並在合同裏麵寫好了事務所不能留照片存檔。於是他每次哭喪著臉找來的時候,舅舅頭都大了:即使是自己留了幾張照片,可是合同寫在那裏,拿出來是自己理虧,誰知道這個武老板是不是仇家派來找茬的。可是武老板開出的酬金很高,舅舅又不好拒絕,隻能硬著頭皮日複一日地去監視同一個女人,去踹同樣的門,拍同樣的照片。這一度讓舅舅情緒低落,他覺得自己搞上這個行業並不是圖錢,這樣日複一日幹同樣的事情簡直是讓他受罪。但是每當武老板找上門來,盡管心裏多麼的不情願,舅舅總是答應了這筆生意。就像武老板每次回到家準備離婚的時候,他老婆一哀求,自己就會把花大價錢買來的照片撕碎掉一個道理。武老板經不起老婆哀求,舅舅也經不起武老板哀求,這是一個道理。

於是舅舅和板鴨李便經常日複一日地觀察同一個女人。有時候我跟他們在一起,也見過武老板的老婆。那個女人很年輕,估計不到三十歲。她齊肩的頭發,開著白色的帕撒特,喜歡穿紅色的大衣,戴著能遮半個臉的墨鏡,以為這樣我們就認不出來她了。她和不同的男人睡覺。她知道自己在被調查,也被踹開門拍了很多次照片,到後來已經習以為常。常常看到這樣一個情景:一個戴著頭套的男人(一般是我舅舅)衝進房間哢嚓哢嚓幾下,床上的男人往往被嚇得睾丸一緊,就暈了過去;女人卻沒有什麼反應,隻是坐起身,邊穿衣服邊對著舅舅說,又被你們逮到了呀。舅舅不做聲,低著頭撥弄相機,看看剛才有沒有手抖。如果沒拍好,舅舅會懇求那個女人讓自己再好好拍上兩張。那個女人從來不拒絕,把已經穿上一半的衣服或者胸罩一起脫掉,抱住那個暈過去的男人。既然自己已經認輸,就要完全聽舅舅的。做完這些之後,舅舅會長歎一口氣,說句謝謝,然後從容不迫地走掉。武老板老婆則重新開始穿衣服,然後也從容不迫地走掉。

長期這樣使她練就了一身反跟蹤的本事。以至於經常那輛白色的帕撒特在舅舅的車前麵不緊不緩地走著,遇到綠燈馬上變紅的一刹那迅速衝過去;或者是跑進電梯,把從一到二十每層樓都摁一遍,然後從中間某一層溜走;再不然就順著坐兩站地鐵再倒著坐三站再順著坐六站再倒著坐四站……然後大搖大擺地回家。為了跟蹤這個女人,舅舅他們是吃足了苦頭。然後就像一切的受虐與被虐狂一樣,他們到後來都愛上了這樣的遊戲。貓抓老鼠給主人,主人給貓魚吃,再把老鼠放掉讓貓繼續抓,大家都喜歡這樣玩。

當舅舅一度沉迷於這樣的遊戲的時候,他絕對沒有想到後來出現的簍子:他親愛的搭檔板鴨李,竟然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女人。

那是一個冬天,舅舅感冒了,頭重腳輕的時候武老板再次找上門來。舅舅隻好叫上忠實的搭檔板鴨李再次出動。舅舅病得不輕,於是他留在車裏,叫板鴨李上去踹門。沒想到就是這次惹上了麻煩。板鴨李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但是這次絕對是他最為難忘的一次。

據說,當時他端著相機踹開門,衝進來哢嚓哢嚓幾下的時候,床上的男人正平躺著,任憑武老板老婆再自己身上扭動。在門被踹開之後,他和其他人一樣叫喚一聲,暈死過去。武老板老婆聽見動靜,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於是盈盈地轉過頭,露出半個乳房,看了板鴨李一眼。板鴨李戴著頭套,但是她還是認出來這個人不是舅舅。舅舅沒那麼瘦,也沒他高。於是武老板老婆笑著問到,以前那個家夥呢?說這話的時候她直直地盯著板鴨李,仿佛沒穿衣服的是他而不是自己。板鴨李被她看得不自在,於是緊張地扭了扭身子,跺了跺腳咳嗽兩聲。誰知道那個女人就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從那個暈過去的男人身上翻身下來,在他的衣服裏麵翻弄幾下,找出一盒三五來。板鴨李忽然覺得自己很難走動了,連呼吸都費力,雙手緊緊地捏著相機怕摔掉了,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人點上火,然後起身披上外套。她朝他走過來,然後說,你們可真行,又被你們逮著啦。依然笑盈盈的,就像某個犯了錯誤但是並不害怕的女孩。板鴨李後來供認,他就是那個時候愛上了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