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常常在想,板鴨李愛上這個女人,就像監獄的看守愛上自己的犯人,這到底是基於什麼?我想舅舅也一定在思考這個問題,並且絕對沒有想出答案來。隻好鬱鬱地點上一根煙窩到沙發裏,惡狠狠地抽著。舅舅想不明白事情的時候千萬不要去惹他,否則他會像精神病人一樣忽然爆起揪住你的衣領子把你摁到牆上,然後雙眼血紅地對著你怒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誰也不知道他的為什麼是指什麼,所以被揍了還隻能吃啞巴虧:誰叫你惹他。
板鴨李愛上這個女人之後,自己盡力表現得沒有什麼異樣。舅舅這樣大神經的人自然沒有發覺不對,於是兩人後來又繼續行動了很多次。每次舅舅上去踹門的時候,他就呆在車裏,想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和別人zuo愛,又受到了侵犯,自己不能挺身而出,舅舅又是自己的兄弟等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心情非常激動,以至於用自己的腦袋去撞方向盤,把喇叭摁得叭叭響。這情形我倒是見過,一個瘦弱的身軀在汽車裏麵輾轉反側瘋狂地碰撞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不敢上去探個究竟。直到舅舅遠遠地抱著相機回來,板鴨李努力地恢複了常態,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開走了車,我才忐忑不安地離開。
後來這個女人約到了一個複員的軍幹部。那個家夥挺有種的,在舅舅踹開門之後並沒有暈倒或者是嚇得不敢說話,而是大罵一聲,直撅撅地挺著下麵向舅舅衝過來。舅舅第一次遇到這樣得情況,一愣,被撞倒在地四仰八叉。軍幹部並不高大,長著一張黑黑窄窄的臉,腆著小肚子,梳著長長的分頭。他當時正做到緊要關頭忽然被打斷,於是失去了理智,回頭撿起一個煙灰缸再度向舅舅衝過來,氣勢非常凶悍。舅舅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也無處可逃。於是隻好歎了口氣,在軍幹部過來的關頭,對著那直直的大家夥踢出一腳。軍幹部什麼聲響也沒有發出,軀體一震,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舅舅趕緊跑掉,照片都沒來得及拍好。
從此舅舅多了一個仇人,我不清楚軍幹部的症狀到底有多嚴重,有沒有爆掉或是血腫甚至幹脆被割掉,但是至少他的功能嚴重地打了折扣。他叫來一幫人,以前軍隊裏麵的朋友,拿著軍刺軍刀大棒子,磨刀霍霍要取舅舅的性命。那夥人都是亡命之徒,對舅舅這個人表示暴怒,發誓一定要弄碎他。但是盡管這樣,舅舅還是能活到現在,因為他們不知道舅舅是誰,或者誰是舅舅。舅舅和板鴨李在幹這種事的時候從來很小心,車停得很遠,進門前一定帶頭套,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甚至武老板老婆也不知道他們倆是誰,隻知道有倆人,其中一個比較瘦高。當然,她自然也不知道這個瘦高的人瘋狂地愛她。這樣的愛情實在驚世駭俗和荒謬透頂,連我和舅舅都不能夠接受。
軍幹部找不到舅舅,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和他的兄弟們對舅舅複仇的渴求。於是他們常常聚會,一起痛罵這個家夥,然後表示一定要嚴懲他。說完這些,大家情緒都非常高昂,於是走上街頭發泄這些多餘的精力。他們自然成為了一股社會不穩定因素,在每個周末瘋狂地幹很多事情,然後周一又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鳥獸散,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去。我認為,他們是有意識地把自己置身於一場狂亂中,然後將這種狂亂與現實剝離。說白了都有點輕微的精神分裂。
但是舅舅卻不這樣認為,他怕得要死,盡管自己表麵上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他怕被軍幹部認出來,雖然這樣的猜測毫無根據――軍幹部有時候在舅舅事務所的巷子附近晃悠,見過幾次舅舅,毫無覺察地走了過去。舅舅一直為這件事情擔驚受怕,他不怕很多東西,但是他從來都怕不要命的流氓。雖然在我和我媽看來,他和那些人也差不多了。
世界就是這樣,你不想遇到的人,怎麼都躲不掉。舅舅常常在各種地方遇到這個分頭男人:他的單位,酒吧,大街上,火車站,似乎無處不在。每次見到軍幹部,舅舅總是很緊張,甚至這種害怕的感覺,一直沒有因為太過頻繁而麻木。就像我媽每次把舅舅從派出所撈出來之後總是情緒失控一樣,從來不會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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