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三章(1 / 2)

一次我和舅舅一起從他那邊出來,車開到他家門外的時候,看見門口停了一輛紅色的雪佛萊,陝西牌照。車外站著一個女人,正在低頭抽煙,看到我們車開攏,扭過頭來昂了一下頭。舅舅忽然臉色凝重,掛錯了擋直接撞了上去。一時間警報聲大作,嘀嘀嘀嘀地叫個不停。

高二的夏天,某一天我跟舅舅從他事務所回來,在他家門口碰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算年輕,但是長得很好看,眼睛很大,身材很好。這個女人把車停在舅舅家大門口,不小心被舅舅車撞上去了。

當時舅舅下車,那個女人迎上來,兩人都沒有說話,盯著對方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為是因為舅舅撞壞了人家的車,這下麻煩了。那個女人先笑出聲來,指著車上的我問道:這是你兒子啊,都這麼大了?

舅舅說不是,我姐的。說完便不做聲。等我下車來,舅舅指著那個女的對我說,小子,叫趙阿姨。原來是老相識了。我知趣地摸出電話,喂嗯哦好就來,然後說,舅舅,我媽叫我趕緊回家了,回見啊。說完沒等舅舅開口,趕緊打車跑掉。上車回頭,看見兩人一起進了屋子,舅舅跟在那女的身後。

過了四五天我才再來看望舅舅,一進門看見那輛紅色的車停在舅舅的車庫裏,車屁股凹進去的一塊還沒有修;走到院子裏就看見趙阿姨隻鬆鬆垮垮地穿著一件舅舅的襯衣,在二樓的露台上翹起白白的大腿曬著太陽。看見我進門來,熱烈地揮手,算是給我打招呼。我邊進屋邊想,舅舅以前帶回家的女孩子最多呆過一天就滾蛋,這回居然住了下來,看來舅舅是遇到麻煩了。舅舅在一樓廚房切水果,還一塊塊插上牙簽,看見我進來點了下頭作為打招呼。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向他表示祝賀,他一聲不坑,隻是低著腦袋切的噠噠作響。

我們上樓的時候,小趙阿姨轉過頭來看著我們兩個,然後笑出聲來,說,陳五,這小混蛋長得挺像當年你那副模樣的啊。舅舅撚出一片波蘿放進她嘴裏,然後說,外甥隨舅麼,這小子和我一個德行。要是我媽聽到這樣的話,一定又衝到廚房拔刀子去了。可惜她不在這裏,要不然下一句話更會讓她瘋掉。小趙阿姨想了一下,然後說道,把他交給我,讓他變得比你更壞吧。聽到這裏我照舊摸出手機,故作姿態一番,然後慌忙不迭地跑掉。經過院子的時候聽到了他們在樓上朗爽的笑聲,我想我真是又愛又恨死了這兩個家夥。

這段時間是舅舅相對安靜的一段時期,我所謂的安靜就是我沒有再在大街上看到他被追著砍,我媽也沒有哭哭啼啼地把我們從警局領出來後抓得舅舅滿臉是傷。這自然給大家省了不少麻煩,也自然讓很多人感到無聊。我去派出所辦身份證的時候,碰到一個見過的警察,他不懷好意地歪著頭看著我,就像看一隻狗一樣的表情。他終於沒有忍住,開口問我,你舅舅陳警官呢?

我知道他期待什麼,他期待的是欣賞我的窘迫,或者是我裝作麵無表情無視他然而內心憤怒的那種糾結。桌子後麵可惡的女警察也停下了給我寫收據的手,歪著頭看我們的對話。這個世界充滿了如此多的歪著頭的人,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想我們需要很多骨科醫生。

我當時沒有這麼開朗,我覺得他很討厭,我很想這個時候舅舅被鼻青臉腫地抓進來,但依然牛逼轟轟地看著丫們,一屁股坐到木頭椅子上,皮帶被人抽走隻能用手提著的樣子。這個時候,我就可以用大拇指向他那個方向一指,也歪著頭,說,這不來了呀。

可是舅舅終究沒有出現,我也成功地被那個警察羞辱了。他哈哈大笑著離開,女警察依然歪著頭看著我。我沒有功夫理會他們,我開始思考舅舅的問題。自古為了女人廢掉工作的人不少,廢掉生活的也不少,但問題是,舅舅是這樣的人嗎。

結果,春天還沒過完,樹上剛冒出來不久的綠牙還是那麼的新鮮,連城市裏的野貓都還沒有開始萌動,趙阿姨就走了。之後舅舅又恢複了他刺激的生活,很多人因此痛苦,很多人也因此感到有意思。我們活著,常常成為別人的興趣,這是無法避免的。

也不知道趙阿姨和舅舅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又忽然要走,而且舅舅還不去送她。她走的時候開著那輛破車先去了一家修理站,因為操著普通話,自然被狠狠地宰了一筆,換倆燈泡收了她千多塊。看得出來她很鬱悶,一個人站在街頭抽煙。這情形被我撞見,我考慮了半晌還是上前問候了一下,說了一堆廢話。誰知道她翻了翻白眼,帶著鄙視的眼神打量打量了我。我被她看得不自在,正要灰頭灰腦地走掉,結果她叫住我,問我要不要去吃飯。我正好在找飯吃,肚子餓著,沒有理由拒絕,於是就和她一起去了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