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小趙常常半夜出來,坐在小樹林裏,有時也去湖邊的石頭椅子,或者網球場邊上的看台,各自點上一根,聊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我已經記不清楚了,隻記得昏黃的路燈在黑暗的天空染開一團黃暈,像小孩子的拉在尿布上的糞便留下的痕跡。
我們這樣徹夜坐著,經常碰見很多人。一次在網球場邊,快4點了,旁邊跑道上還有一個哥們在拚命地跑著圈,而且每一步都踏得很用力,就像和地麵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估計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恰好又剛看過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學習裏麵金城武,用跑步來消耗多餘的水分。其實在新加坡這個地方,根本不用這樣拚命跑,走走都能熱出一身汗來;而且排水的方式很多,出汗隻是其中的一種,排尿也很有效果。不過按照這樣看來,失戀的人都應該去買西瓜來吃。那麼現在小趙離開了我,這樣我也應該買西瓜來吃,然後把悲傷化為尿流,衝得無影無蹤。不過我從小除了討厭吃雞蛋,還很討厭吃西瓜;我媽催得緊的時候,胡亂兩口咽下去,籽都不帶吐的。
我在大二的上學期結識了小趙,我們似乎一見如故,聊得很投機,於是經常來往,並且常常在周末聊天到幾乎天亮,我扶著暈乎乎的她回去,然後自己再暈乎乎地撞回自己的房間。白天睡覺容易做惡夢,而且窗簾沒關緊的話我會被壓床,看到外麵的一切但是醒不過來,手腳不能動彈,叫不出聲;掙紮大半天,一個翻身,爬起來直喘氣,滿身都是大汗。越是外麵陽光明媚的時候,這種情況就愈發嚴重,往往一個白天折騰數次,害的我睡眠不足,晚上和小趙吃飯的時候都一幅熊貓樣,走路比高陽還飄。
後來我從國內托人帶了一卷軍用帆布改作的超厚窗簾,並且把漏光的邊角全部粘上黑紙;這一招治白天睡覺壓床很管用,但是從此以後我的宿舍暗無天日,睡覺起來出門上完廁所回來,瞳孔來不及放大,往往感覺自己走進了黑洞。有一次被裝髒衣服的籃子掛倒,不幸撐壞了手臂關節,每逢陰雨天就感覺發麻;還有一次我那位身高兩米,體重二百五十斤的朋友過來找我,我正好不在,也沒有鎖門,他以為我在睡覺,徑直進來,也被什麼東西掛住,一頭栽倒在我的床上,幾乎把我的床板壓斷;我若是正躺在上麵呼呼大睡,估計我們兩個都得掛:我死於全身骨折,而他則是被尖銳物紮死,凶器就是我那折斷的幾十根肋骨。這樣子估計屍體被人發現時一定是緊緊地鑲嵌在一起,需要把我們翻過來,來兩個人一頭一腳站著,分別扯住我的腦袋和腳,同時踩緊了我的朋友,用力向上一提;隻聽見噗哧一聲,才得以從他的身體上抽出這幾十根肋骨來。想著這情形,就一個字,慘啊,死了都這麼麻煩。
九月的一次小趙來到我的宿舍玩耍,外麵下著小雨,於是我們就在我的房間呆著,看完了一部電影。小趙說她有些累了,便在我的床上躺了下來,我隔著桌子與她交談,半分鍾過後就坐到了床邊;一分鍾過後就厚著臉皮躺在她的旁邊,然後規規矩矩地說話。聊到都困了,關掉燈背對背地睡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摟成一團不像樣子了。第二天她再度過來,我們就發生了關係。從此,萬劫不複。
後半夜我再度燥熱地醒來,打開台燈找水喝。我推開伏在身上的小趙,她睡得很熟很安靜;她熟睡的時候眼睛沒有閉緊,從下方看,甚至可以看到兩條月牙一樣的白色,隨著緩緩的呼吸微微的一開一合。我忽然失去了睡意,摸出煙輕輕地拉開門走了出去。那天晚上天色很好,能看見依稀的幾個星群;四周的人也都已經沉沉睡下,但是樓道裏麵依然燈火通明,四麵八方都是燈泡,我的腳下都沒有影子。在這一片燈火闌珊當中,我忽然感到乏力,仿佛往日睡覺被壓住了一樣,手腳沉重。我沒有掙紮,我怕醒過去,被拽倒另外一個世界。過了半晌,煙快燃盡的時候我漸漸活動了起來。等我回去,小趙換了一個姿勢,依然很乖地蜷縮著。我把她摟進懷裏緊緊抱住,她在夢裏輕輕低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