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閱讀的姿態(3 / 3)

不由得想起日前讀楊伯峻、馬灜、汪震、王正已、梁啟超等先生講國學的文章,知前輩學人知識屋宇嚴整,氣脈暢通,源流清晰,登堂入室,腹中經綸,條分縷析,千溝萬壑,自在掌上,舉千斤若四兩,拿起來是自由的,放下去是妥帖的。沒有風馬牛不相及的異想天開,沒有唾液橫飛,沒有手舞足蹈,沒有加花邊、加葷味、加佐料,沒有強作解人,嘩眾取寵,在大眾傳媒上拋眼風。學問如泰山石穩當踏實,如黃山鬆肅肅清風。中華文化曾經的厚重與紮實應在此一脈。僅馬灜先生的《解其枝脈,探明源流——閱讀經典應把握的思維方法》一文,讀來就如醍醐灌頂,讓徘徊在國學大門之外不得其門而入的人,找到了明亮的路徑。

選擇了一批作家,閱讀的空間看似狹小了,但也通透了。讀通了也是一種另外意義上的廣闊。“二三十年以前,一個成年人的必讀書單上可能開到三四十個作家或書籍的名字,如今這個數字肯定要以千計。你走進一家書店有如置身音像商店櫃台裏,滿滿登登擺著集體的和單人的演唱或演奏磁帶,一輩子也不可能聽完。(布羅茨基)”閱讀其實是一種節製,它與性愛、美食一樣都是一種節製。曾聽說有人因貪婪讀書累壞了腦子,這使人敬佩,也讓人傷感。這種閱讀背離了節製的原則。書如果讓人焦慮、哽咽、毀壞,不如無書。書,隻是書,人是書的主宰者,不是書是人的主宰者。人,無論如何不能淪為書奴。選擇一批作家通讀或跟蹤閱讀,對一個作家或評論家尤為重要(常常聽說有些搞當代文學評論的人,卻不讀當代作家的作品,這就像要孵出一隻小雞卻不需要一枚雞蛋一樣,是“腳不沾地”還是黑色幽默?),多麼廣闊的書寫曆史都要在一個局部或一個點上展開,多麼嫵媚香豔的花朵營養都來自健壯的根部。學識的零散化、無根化、碎片化,難成汪洋。文化的源流在我們的血管裏嫣然一笑,我們的文化麵貌便會千嬌百媚,魅力難擋。

當然,閱讀者也有權利一生都選擇洶湧混沌漫無邊際的閱讀,閱讀者或緊張或散漫的視線日日夜夜越過一座座書山,時光之水的流逝或帶來或帶走重量,一切憑心情而定。這也是一種閱讀的姿態。就是那些選擇了一批作家閱讀的人,雖然不能像鳥一樣定時飛回那茫茫的書山,恣意翱翔,有時也還會放任自己做隻迷路的蝴蝶,醉入花叢,隨處流連,便是手邊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也有著千般的親切,看它也有幾分水秀,幾分娉婷,沒有厭惡,沒有貶損,惟有感恩。雖然鏡已生塵,人已遠去。那些書,那些平平凡凡的一本本小書,或者是它們本不平凡,也是崢嶸奇崛的,隻是與你的審美性格不合,都是你開始閱讀時的依傍,是照著你上路遠行的燭光,你青春的眸子曾經在它們的名字上凝滯、流淌。然而弱水三千,你隻有選一瓢飲,你最終沒有選擇它們,它們成了“逝者”,在這個世界上,“逝者”永遠都會多於生者。但逝者永遠都會被懷念。

“君子入廟,其器皆存。”我們要觀瞻的隻有是屬於我們自己的那個“器”。成熟的閱讀者,閱讀的姿勢不會變幻無常,浪遊的蝴蝶,暗地思量,縱使花光如玉,你的夢是在這邊,不在那邊,你該回來了。

責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