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東樓明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若本官不曾記錯,秦主簿之萱堂亦是出自柳氏吧?”
“寺卿強記,家母正是出自蕙京柳氏。”秦主簿被東樓明這一眼看得心中直打鼓,垂首斂目,不敢與之對視。
東樓明把手中竹簡啪地一放,厲聲道:“抬起頭來!畏首畏尾,如何正國法?”東樓月挑挑眉,心道兒子翅膀硬了,話裏話外都敢擠兌父親了,又好氣又好笑地開口:“東樓寺卿好大的官威!茲事體大,理應多加思量。東樓寺卿事務繁忙,某不便叨擾,告辭了。”說著,他起身欲走,東樓明連忙繞過桌案相送。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默默往外走,到了僻靜處,東樓明拉住了父親的衣袖,東樓月駐足,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無奈笑笑:“阿耶,可是在生兒的氣?非是兒不願意徹查,兒何嚐不知此中蹊蹺,但是,阿耶可知當日柳芳苑赴得是誰的宴會?”見東樓月皺眉,他輕歎一聲:“看來,阿耶尚未得知。大理寺查出,當日設宴者,乃是奉詔回京述職的豐王白榛。你說奇不奇怪,堂堂豐王宴客,竟如此無聲無息,且還請了身份地位在京中與寒門無異的一個從八品下的小小兵部主事。當中可疑之處,兒怎會看不出來,但是,豐王是聖人僅剩的兄弟,若查下去,無論結果如何,必然會觸怒聖人,得不償失。阿耶三思。”
“為父何嚐不知,”東樓月聲音低沉,“但是最近風聲不對,小心一些並非壞事。三郎來信中說,所有的事都似乎同他如影隨形,更甚者,他還收到了不知來處的匿名信,警告他當心‘天子之怒’。這些事還不敢讓你阿娘知曉,她若是知道了,不定會急成什麼模樣。這件事為父本來也不想管,但是收到三郎的信後,想來想去,如果置之不理,任由事態發展,那麼不久的將來,恐怕國公府就要嚐一嚐鳥盡弓藏的滋味了。木秀於林固然可怕,卻也好過被棄如敝履,到那個時候,才真的是無力回天。”
東樓明沉吟片刻,點頭:“阿耶所言甚是,兒明白了。阿耶若有他事,不妨先行,兒這就著人再次詳查柳芳苑一案。”緊接著,他又補充道:“一切行動絕密進行,必不讓人抓 住把柄。”
“你辦事為父有何不放心的,”東樓月滿意地拍拍長子的肩膀,“千萬莫讓你阿娘和阿鸞知道。倒是你阿弟眼界頗為開闊,聰慧機敏,但凡遇大事,盡可告之。不須疑。”
東樓明猝不及防被父親對小弟能力的三字評語震住了,要知道,這三個字雖被東樓月說得輕巧,但這天下能讓生性多思的父親說出這三個字的人,恐怕屈指可數——就連母親都沒有這個殊榮。想到母親,他不禁有些頭疼,揉了揉額角,苦笑:“阿耶可真是給兒出了個大難題。”
“吾亦不疑汝。”東樓月笑得像隻狐狸,朝兒子揮揮手,轉身步伐輕快地走了,留東樓明一人在原地不住歎氣。他在中庭站了一會兒,忽聽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頓時神色一凜,猛地轉身,把來人嚇得往後倒退兩步:“東樓寺卿!”
“秦主簿。某要是你,就不會試圖去試探‘亂世三星’後人的武力。”東樓明沉下臉,警告道。
“下官冒犯,望寺卿寬宥。”秦主簿連忙朝他一揖,“下官並無——”
“行了行了,今天早些時候送到的蕙京投毒案卷宗可整理好了?”
蕙京是南國國都,如今的大雍南京城,說到這樁投毒案,可謂是牽連甚廣——
“凡驗酒食醉飽致死者,先集會首等,對眾勒仵作行人用醋湯洗檢。在身如無痕損,以手拍死人肚皮,膨 脹而響者,如此即是因酒食醉飽過度,腹脹心肺致死。仍取本家親的骨肉供狀,述死人生前常吃酒多少致醉,及取會首等狀,今來吃酒多少數目,以驗致死因依。”
——《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