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京城地處大雍疆域之南,雖然自從雍帝白檀遷都鶴觀之後就漸漸不複往日繁華,但畢竟是不少世家大族根基所在,故此仍有不少墨客文士願意到此一遊,以期能有一番際遇。
就在林有鶴抵達萬刀山莊的第二日,蕙京城中突然出現大規模的百姓中毒,中毒者均手腳指甲青黑,口鼻出血,一個健壯的男子從毒發到死亡隻要區區一日時間,死時皮肉龜裂,舌尖吐出口外,死狀極為淒慘,城中大小醫者幾乎用盡了所有方法,然而收效甚微。眼看局麵越來越難以控製,蕙京府尹連忙六百裏加急向鶴觀遞去了求救的奏折。
奏折送到雍帝白檀案上的時候,他正在為外甥女羅千結的親事頭疼:他的外甥女羅千結看上了大理寺卿東樓明,但東樓家和羅家自南北戰爭之時就素來不睦,朝中權勢最大的三公中,東樓家就占了兩位,又怎會容許自己家優秀的嫡長子娶這樣的女子為妻?況且白檀自己心底裏也是不願促成這樁姻緣的,他不能再讓東樓家的勢力這樣一味地擴張下去,即便他們目前來說對自己還是十分忠心,但世事難料,這兩年他有意無意地打壓,想來這一家老老少少都心如明鏡一樣。
他歎了口氣,展開了奏折,仔細一看,臉色頓時大變。無緣無故,蕙京怎麼會突然出了這等大事?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抬高聲音喚來了內侍,吩咐他們去請太醫令前來。等待的時間裏,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東樓月。這件事情若是交給他去處理,必定能在最快的時間裏完美解決——麻煩就麻煩在,他那個不省心的外甥女,不知天高地厚,把太保林上雪狠狠地得罪了。
東樓月對這個好不容易才娶回家的妻子數十年如一日地愛若珍寶,昨日才上疏請假,說是愛妻生病,他要近身照顧,話裏話外盡是對羅家的強烈不滿,偏偏他又不明說,讓白檀連補救都不知從何處入手。
白檀把奏折往幾案上一丟,重重靠上了憑幾,又歎了口氣。恰在此時,太醫令到了。看到這太醫令,白檀立刻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原因無他,太醫令姓盛名光華,乃是林上雪親舅公,“醫毒聖手”羅非聖的嫡傳弟子,林上雪的師叔,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是對這個侄女可謂是關懷備至。盛光華見白檀叫他來還未說話,先開始揉按額角,出於習慣問了一句:“聖人,可是頭風發作了?”
白檀擺擺手,把奏折往他麵前一推:“盛卿請看。”
盛光華膝行至案前,拿過一看,皺著眉看向白檀:“聖人的意思是——”
“卿可願帶人前往蕙京?”見他猜到了幾分,白檀索性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
“聖人容稟,”盛光華伏地叩首,“臣為醫者,萬無推辭之理,然中毒不比瘟疫,禍首不除,其害彌久。臣懇請聖人派下幾位擅長刑獄斷案的同僚,與臣一同前往。眾人同心戮力,定能早日還蕙京一個太平。”
白檀心中暗喜,麵上卻不露聲色,理一理衣袖,問道:“某想來也是。不知卿可有合適的人才推薦?”
盛光華聞言,心頭一跳,知道白檀這是在試探,佯裝不曾察覺,朝他揖了揖,麵色沉肅:“臣出身草莽,從來隻知研讀醫典,侍弄藥草,若論起用人,如何與聖人相比?此事,還須得聖人做主哇!”
“行了行了,盛卿心中擔憂吾已知也!”白檀見他四兩撥千斤又把問題拋了回來,不免有些氣悶,將手中茶盞重重往案上一擱,“卿可在太醫署隨意挑選合適的隨行之人,但有一點,三日後必須出發,不可延誤!”
“諾。”盛光華悄悄舒了口氣,連忙行禮謝恩,然後提著藥箱站起身來,看著白檀,欲言又止。
“盛卿還有何事?”白檀略為不耐地皺眉。
“臣觀聖人麵色發赤,想必是近來憂思過重,加之暑熱漸起,故有邪火上行,依臣愚見,聖人不若早晚各飲一碗綠豆水,可以祛燥解暑。”
“善。”白檀眉頭稍展,微微頷首,“此事便交予太醫署與尚食局共同操辦,有勞了。”
“為聖人分憂,臣不敢辭。臣告退。”一直走到看不到明益殿的地方,盛光華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抬袖擦了擦鬢角冒出的汗珠,心情十分沉重。他回到太醫署,安排好了白檀早晚服用的綠豆水,又挑了幾個於解毒一道頗有見地的醫師說明了情況,他這才急匆匆離了永瑞宮,往雲國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