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明三十三年三月初七,雍朝都城鶴觀城。
永瑞宮明益殿。
雍帝白檀麵色陰沉坐在桌案後,麵前的托盤裏端端正正擺著四天前從白馬郡茂林縣由縣令柳從安一路加急親自護送來的那枚在茂林山莊中發現的狼紋銀環。殿中兩側坐了數位老少官員,一個個低眉斂目,竭盡全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衝撞了白檀,被他借機發作。
“兵部尚書唐玉可在?”壓下胸中翻湧的情緒,白檀開口問道。
“臣在。”兵部尚書唐玉起身來到白檀麵前,躬身行禮。
“阿柴虜可有異動?”
“一切如常。前幾日慕容汗還送來了文書商議邊境通商事宜,臣已遞交戶部,想來不日就能整理出來上呈聖人。”唐玉不動聲色把包袱扔給了戶部尚書龐然。
龐然在戶部任職多年,是朝中出了名的油滑人物,哪裏肯接這個包袱,當下迭聲告罪:“聖人,茲事體大,臣等不敢妄下定論,還請聖人決斷。”說著,竟是從懷中掏出了早就備好的奏折,交由內侍呈給白檀。白檀平日裏脾氣不錯,但在這個時候看見這些人一個推一個,食君之俸卻不思為君分憂,氣得險些拍案而起,眼角餘光掃到一旁奮筆疾書的起居郎,強行克製住了掀桌的衝動,接過奏折大略瀏覽一遍,合起來往桌上重重一放:“這就是爾等的意見?”不等有人答話,他直接點了柳從安的名字:“柳卿,你來說說,這銀環是何來曆?”
柳從安雖然早有準備,但此時白檀突然發難,他也略略一怔,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慌不忙出列行禮:“稟聖人,這銀環觀其質地做工和紋飾,不像是關內之物,也並非尋常人可以擁有。我朝崇龍惡狼,而隻有關外異族才有拜狼的習俗,可以斷定,此物必是關外流入。”
“瞧瞧、瞧瞧!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互相推托,是不是要等著別人的鐵蹄衝破鶴觀的四門,你們才願意為這個國家著想一二!”白檀終於還是沒忍住,厲聲嗬斥著一眾臣僚。
在一片垂頭不語的老少官員中,唯有柳從安神色平靜,不卑不亢跪坐幾案之後,一派坦蕩。白檀終於認認真真打量起了柳鬱的這個小兒子,濃密大眼,像極了他的父親,不同於柳鬱的寡言木訥,柳從安顯然更善於談辯,眉宇之間正氣浩然,儼然一副讓人不敢冒犯的君子氣度。白檀眉頭微鬆,麵露笑意:“後生可畏,子暢有此佳兒,何愁家業不興!”停了片刻,他溫聲問柳從安:“柳卿,你可有高見?”
柳從安先施一禮,方道:“聖人,臣以為通商之事,不必急在一時,先查明這銀環出處為要,否則國境不安,談何興盛?”
“正是這個道理。”白檀點頭,“林卿和東樓先生離京夠久了,是時候召他們回來了。平子,此番回去,你便代朕請他們二位啟程回京吧!”
柳從安領了命告退,留下白檀麵對著滿殿大氣都不敢出的朝中重臣。良久,白檀沉沉歎息一聲,揮了揮衣袖:“都退下吧,滿殿朝官,竟不如一個年輕後生敢言,某都替你們羞愧。你們都好自為之,若讓朕知道你們暗地裏做了什麼,你們來看!”伴隨著話音,他“嗆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手起劍落,黑檀木的書案被他齊齊削下一角,翻滾著落在眾人麵前。見眾臣麵麵相覷,麵有戚戚之色,白檀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酉時正。
茂林山莊書房。
“阿耶,兒覺得那施阿大夫婦二人口裏還能挖出來一點東西,那樣的無情無義之輩,想來得用點非常手段。”東樓明給父親斟滿了一杯茶,雙手送到他麵前。東樓月接過茶,吹了吹杯口浮沫,瞥了他一眼,沒有作聲。林有鶴不滿地把手中卷軸往身旁矮架上重重一擱,看向自己的兄長:“阿兄,你這是要濫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