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節(2 / 2)

古望晃晃地坐在馬上,岌岌可危,兵勇們見著著急,但都不敢上去相勸,也知道在此時此刻任何人的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沒有用的,因為古將軍的心結必須要由他自己才能解開。馬兒很安穩,仿佛也感染到了悲慟,立在那裏四蹄不動,隻有尾巴在輕輕地左右搖擺,似乎想幫主人把滿腔的陰霾清掃幹淨。古望想動,但身體已經僵硬得不受控製,所有的思想都固執地認為如今的局麵,韓可孤的不幸,全都是自己造成的。他仍然沒有流淚,因為所有的淚水都倒灌到了心裏。他一直以為,死並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可是直到現在才知道,有的人雖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卻還是永遠活著的,活在活人的心裏!所以死,確實並不痛苦,痛苦的卻是還活著的人。

他的頭疼欲裂到要發瘋,要崩潰,心也像被萬千枝利箭射穿了,終於身心皆悴再堅持不住,一個軲轆落到馬下。兵丁急忙一擁上前,七手八腳的將他抬到一處背風的旮旯平躺下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撫後背,足足忙活了好一會兒才讓古望把被憋到喉嚨間的一口濃痰咯了出來,漸漸呼吸平緩了。

古望的眼睛幹幹的,瞪得溜圓。他就看著天,對於手下兵士的呼叫問候充耳不聞。他想起韓可孤曾經說過:命數由天定,半點不由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所以每個人也都應該接受獨屬於他的命運。可韓大人的命運是如何?難道老天造就了他,就是為了讓他活為別人而活?死為別人而死?

為了與老天爭奪大遼餘運,韓大人這些年曆盡烽煙征塵,將一腔心血都嘔瀝在這片土地之上,仍然是中興複國的大夢撲朔迷離,錯蹤難圓。看來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而且決不可逆,似乎盛衰存乎天道,實非人力可以扭轉。但既然注定了大遼國耶律皇家持鼎之運已坍,縱有女禍娘娘再煉出幾百顆七色彩石也難能補救,又為什麼要讓韓大人平白受這麼多苦難?遭這麼多的罪?

古望怨詈不絕,他憤然中戟指向天,他為韓可孤不公,他替韓可孤不值!

他爬起身,虔誠地跪了下去。就在剛才的一彈指間,古望忽然生出一個想法。既然上天不公平,那麼就讓自己的心化成上天,把公道永遠存放到那裏,直至不朽——古望在自己內心的最深處築起了一座新墳。這墳前沒有墓碑,沒有祭禮,那裏隻埋葬著一個偉大的朋友,一段永恒的情誼。他不會允許任何人來打擾,隻能是自己每臨黃昏時,或到午夜中,帶上一樽用思念釀成的老酒,以淚相佐,以笑相佐,來痛快地哭,痛快地笑,痛快地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