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上門催討債務的豪哥,黃博強回到辦公室猛地把門摔上了,罵了句,“他媽這高利貸哪裏是驢打滾,簡直就是大象打滾,這一個月又得白白掏出去三十多萬。”
黃博強後悔接了那單外貿活兒,當初他想的倒是挺美,他給自己算了一筆帳,如果這單外貿活兒被他拿下來,那麼今年一年的效益就可以提前半年輕鬆完成了,就這樣,他把所有的周轉資金都用在了進原材料上,可是盡管如此,庫房裏的布匹堆得卻還是不怎麼高,於是便想到再弄些錢進布匹,銀行是沒指望了,連廠房外的那間公廁都抵押給人家了,那麼就找地下錢莊吧,用地下錢莊的錢周轉一下吧,心說按自己現有的設備、技術和人力,這批活兒最多用兩個月時間就可以完成。起初黃博強走了幾個地下錢莊,看到那幾個莊主都長著清一水的惡麵,便心下戚戚,當他最後看到了麵善而又非常瘦小的豪哥時,心裏才落了底,就他了。接下來便開始談,豪哥的利息比黃博強走的那幾個地下錢莊都高,當時豪哥微笑著說,“我們的資金雄厚,服務周到,如果到了還貸日子一時拿不上來,還可以延期。”因黃博強第一次借高利貸,不太懂其間繞來繞去的算法,便與豪哥非常愉快地談成了。不成想到還貸日子還差兩天的時候,豪哥就在電話那頭催討了起來,聲音冷冷的,聽上去都能敲掉冰茬。黃博強在這頭給豪哥解釋,“這單外貿活兒的進口國已經亂起來了,我的上家都聯係不上對方的公司了,我的上家現在正準備把這單外貿活兒轉手賣給別的國家呢,錢一時半會兒還不上豪哥你了,再容我幾個月可否?”可對方隻吐出了一個否字之後便把電話掛了。兩天之後,黃博強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豪哥剛才來的那一幕,當時他正在樓上欣賞窗台上的一盆金銀花,一輛豐田霸道呼地開到了樓下,從車上先下來幾個人,然後圍著最後下來的一個人,這幾個人被把剛才下來的那個人幾乎都擋沒了,他們仰著戴墨鏡的臉在往樓上看,幸虧第一眼沒有往他這個窗子上搭,讓他麻溜縮回了脖子,緊接著關上了手機,然後衝身邊的助理吩咐了幾句便藏進了別的屋子裏。
等豪哥一行人走了後,黃博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見助理正整理著被人拽得亂七八糟的衣領呢,便心想這回自己可遇到真正的狠角了。黃博強安撫了助理幾句,又後悔自己當初把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裏了,我當時咋就認準一門了呢,怎麼就不想想有突發事件摻合進來呢。想到這兒,他突然罵出了聲來,“你們他媽搞顏色革命,卻把老子搞得一點顏麵都沒有了。”
現在,黃博強仍在執行著與他的上家某外貿公司所簽的這筆合同,因為他非常清楚如果不這樣做,那麼他這個以加工外貿服裝為主的廠子以後就得徹底關門歇菜。好不容易跟自己有背景有實力的上家搭上了橋,可不能因這一單外貿活兒而給這剛搭上的橋弄成一個豆腐渣工程,我還得想辦法救我自己的急去吧。於是,黃博強再一次想到了李曉雅。到這時候了,我也不瞞著她了,看她能幫我嗎?
黃博強聯係上了李曉雅之後,便下樓鑽進了車裏,從他郊外的廠子向市區的萬福小區開去。一路上黃博強心神不寧,至少有兩次差點就闖了紅燈。眼前的馬路上,秋風一陣陣地掃著落葉,並把它們掃進了馬路兩側的排水溝裏,在城郊結合處居住的沒柴燒的老人們拿著耙子,在排水溝裏將樹葉耬進了一個個大編織袋裏,臉上透著農人般的豐收喜悅,而此刻的樹們,則舉著自己光禿禿的枝條來回搖晃著,像是不滿這些老人將它們的孩子收走一樣。黃博強隔著車窗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並把這一切編進了同一個故事,想自己現在不就是一片被秋風掃落進排水溝裏的樹葉嗎。
進到萬福小區,黃博強並沒有把車直接開到李曉雅的樓下,而是把車遠遠地停在了小區的一個花壇邊,他想讓自己靜一靜,順便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怎樣開口對李曉雅說他現在所麵臨的困難呢?他相信自己與李曉雅之間的關係,雖然已經不像剛開始的時候如膠似漆了,可現在卻依然是剛剛響的鐵板一塊。
黃博強倚住車椅後背,想了一會兒後感覺很累,便閉目養起元神來,可是,他的元神其實早已經雲遊八方去了。
自從半年前黃博強用金錢撬動各種關係給李曉雅弄了個這座城市宣傳片的主角以後,這座城市幾乎人人都知道李曉雅了,宣傳片一天無數遍地滾動播出,把個在眾多景點前假彈古箏假彈琵琶假拉胡琴假吹長簫的李曉雅徹底播紅了。於是,李曉雅便頂著這個光環,似乎知名度一下子大了起來,活得也更加滋潤了。而這一切,正是黃博強想要的結果,“隻有這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現在這樣的身份嘛。”
想當年,黃博強挑了地攤服裝買賣轉開精品時裝店的時候,李曉雅還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兒,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見李曉雅時是在夏日的一個夜晚,柔和的街燈把路過他店麵的李曉雅照得宛若仙女下凡,當時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衝動,把李曉雅叫進了自己的店裏,然後拿出一套最好的時裝讓她穿,他這一莽撞的舉動,弄得李曉雅差點破口大罵了他,直到他解釋開來之後,李曉雅的臉才由陰轉晴。自那天開始,李曉雅便成了黃博強精品時裝店裏的活人衣服架子,李曉雅穿上哪件時裝,哪件時裝便很快脫銷,就連一些壓箱底的滯銷貨,被她經過這麼一番活人展示,到最後也變成搶手貨了。就這樣,李曉雅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裏,白穿了黃博強四年的精品時裝,直到黃博強打定主意挑了這個精品時裝店轉開服裝廠為止。四年時間裏,黃博強連碰一下李曉雅都沒有,他不是不想碰,這麼一副美人坯子,這麼一身吹彈即破的肌膚,對他來說哪有不想碰的道理,隻是機會幾乎沒有,一方麵老婆柳海棠整天坐在收銀台前盯著他,另一方麵,李曉雅在他店裏是彈性工作製,有新款時裝時他才打電話召她來當活人衣服架子,沒有新款時裝時,人家李曉雅是不會到他的時裝店來的。
黃博強把個服裝廠開得風聲水起。第一桶金是從座落在這個城市西郊的一個大型鋼鐵公司裏掘來的,十幾萬套春夏秋冬四季的廠服合同被他拿了下來,第二桶金是從這個城市的三個高中外加五個初中裏掘來的,同樣十幾萬套春夏兩季校服的合同被他拿了下來。那段時間,黃博強和柳海棠不僅拿出了百分之十的贏利打點各要害部門和各利害人物,而且還拿出了百分之五的贏利,把自己喝成了酒精肝,更有甚者,已做了黃博強財務總監的柳海棠,一不小心,把自己都喝成甲肝了。這樣一來,柳海棠不得不退下來靜養了,因為傳染期沒過,就不能麵對各種酒桌和各色人等了。
柳海棠本來對黃博強開服裝廠就持反對意見,“沒根沒基的就開廠子,弄不好會把自己的命給開掉的。”她曾這樣無數次地吹過黃博強的枕頭風。現在可倒好,命雖沒被開掉,卻在服裝廠大好的業績下,兩個人同時把自己的肝給開出毛病來了。
就是這樣一個偶然裏存在著必然的變故,讓黃博強與李曉雅走到了一起。黃博強第一次碰李曉雅的時候,是在這個城市的一個五星級賓館裏,當時黃博強摸著李曉雅飽滿的乳房開玩笑說,“你過去由我的活人衣服架子,今天終於變成我的財務總監了,這其中的道路既是曲折的,又是光明的。”李曉雅摟著黃博強的脖子說,“黃店主,不,黃廠長,我自始至終都堅信你會有發達這一天的。”還邊說邊把手伸向了黃博強的下身。李曉雅突然發出了“咦”的一聲,心說我這麼好的身子塞給他都沒反應,他是木頭疙瘩還是僵屍呀,於是緊接著就問,“黃廠長你這是怎麼回事?”黃博強像一隻公雞被掐住了嗉子般滿臉漲紅起來,說,“像根蔫黃瓜了是不?不工作了是不?非男非女了是不?”李曉雅起初點著頭,到後來又搖起了頭。在李曉雅亂點頭搖頭的當口,黃博強說,“你剛來沒接手還不清楚,最近廠子擴大再生產,上了不少設備,招了不少員工,爛事一堆一堆的,壓得我都喘不過氣來了,”然後指著自己的下身,有些自嘲地說,“難道它也要分擔我的壓力,也要跟我一樣喘不過氣來?”李曉雅笑了,從她唇齒間吐出來的聲音,輕柔得就像一縷柔軟的絲綢撲在了黃博強的臉上,“它哪裏知道會分擔黃廠長的壓力,還是讓我來分擔黃廠長的壓力吧,好嗎?好的。”李曉雅最後的設問句把黃博強逗笑了。黃博強稍稍有些感覺,便急急地說,“快快快,快想些辦法。”接下來,他們兩個人便開始了後來被黃博強常掛在嘴上的溜烏行動。
在兩個人的某次溜鳥行動中,黃博強一時高興,便定下了一個規則,烏翹起來的角度不同,他應付給李曉雅的辛苦費便不同,這本來是他當時口無遮攔的遊戲之言,卻被李曉雅當起真來。黃博強因此發現李曉雅其實是個很物質的女孩兒。就是那一次,兩個人為了角度問題而爭論不休,他們都不相信彼此的目測角度了,於是李曉雅穿上衣服去超市買回來了一個量角器,用她的話說,“我要讓真理發話。”這樣一來,當李曉雅回到溜鳥行動現場後,任憑她使出渾身解數怎麼折騰,黃博強的鳥在她的量角器上所顯示的角度卻始終為零,當時就把她急得一雙眼圈都濕了。
黃博強後悔當時一時衝動給了李曉雅財務總監這個不適合她的職位,心說自己現在錢大了,李曉雅就是在天涯海角,我若想碰她得到她還不是易如反掌,沒必要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嘛。再說了,柳海棠戴著口罩都來廠子私訪過好幾次了,有這麼個對財務不熟練的漂亮女孩兒在自己身邊晃著,她嘴上不說,心裏能不起疑嗎?在黃博強的眼裏,他堅信李曉雅是個不會跟枯燥數字打交道的人,她感性有餘而理性不足,隻有把她放到風花雪夜裏,放到燈紅酒綠裏,才能真正發揮她的作用,於是在他那個階段的人生棋譜裏,這枚色彩斑斕的棋子被他高高舉了起來,落下來的時候,便有了兩套市內最繁華地段的門市房,盛放進了他這枚心愛的棋子。這是黃博強特意贈予給李曉雅的營業房子,目的是換回被李曉雅坐擁了近一個月的財務總監的職位。李曉雅也樂得有自己的寬鬆時間和空間,承諾隨時聽從黃廠長的召喚,將來為黃廠長的偉大製衣事業奮勇公關。因有感於黃博強對自己的惜香憐玉情懷,在接下來的溜烏行動中,李曉雅使黃博強在天上飛翔的時間,創下了自溜鳥行動開展以來的最好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