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拔問馬蔚霞,你剛才進來碰到誰了?馬蔚霞說碰到了一個中年人正打電話,你聽到他說什麼?我也沒太注意,就好像說:送出去了。文海拔重又拿起購物卡,仔細端詳,好像要從卡上讀出它的內存來。

倆人邊包餃子,邊拉呱,陳年舊事,文海拔下鄉的村子,去年全部搬遷了,那兒賣給一家南方企業,要開工業園區,村裏人都搬到了城裏。

三十多年了,自從離開,文海拔從來也沒回去,這馬蔚霞的老家就在那裏,因此她知道得很多。還記得咱們村的大隊書記嗎?當然記得,大名叫張夠日,張口閉口他娘的,村裏人送外號張狗日,活了八十多歲,前兩年才過世。

還記得當年掛了兩隻破鞋遊街的趙玫吧,當然記得,長了一對小虎牙,一笑兩酒窩。丈夫死得早,跟民兵連長亂搞男女關係,被民兵連長老婆告到公社,公社工作組調查,最後掛兩隻破鞋遊街。她可大發了,前些年去大同跟一個煤老板搞煤,後又返回縣裏開了一家娛樂中心,雇了一幫子四川東北小姐,又幹起了老本行。現在資產幾千萬,開的是大奔,雇的小司機就是她的情人。還記得當年的婦聯主任吧,叫李翠翠。是她挺倒黴的,前些年因拐賣婦女兒童被判了七年,現在還在監獄裏。還記得住在知青點房後的劉根嗎?記得!老愛偷書,知青點上誰有什麼好書,一不小心就丟了,這劉根老愛到知青點竄門,後來,人們懷疑他,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就是被他拿走了,他拿走看了幾天又偷偷地還回來了。

有一次被大夥當場逮住了。他說,偷書不叫偷,叫竊,老祖宗也幹這事。他的兒子太有出息了。這孩子考上了北大,是當年的縣城文科高考狀元。現在這孩子進了外交部工作,聽說在歐洲的一個國家使館工作。

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涼拌豆芽珠聯璧合;木耳拌青菜黑綠分明,黃瓜切片片片生津。四碟小菜擺上了桌子。

餃子包好了,馬蔚霞煮餃子,文海拔收拾桌子

四碟小菜,兩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文海拔打開了五糧液,沒有征求她的意見,斟滿了兩杯。馬蔚霞說,我喝不了那麼多,隻能喝半杯。那不行,能喝半杯就能喝一杯。這樣吧,我這瓶酒,我每喝一杯你喝半杯,隻要我喝,你就得陪,這樣行吧。馬蔚霞說,沒聽說你這樣喝酒的,這哪是喝酒,這是陪綁。對了,今天我倆不一定誰陪誰呢。

馬蔚霞說,你別自作多情,我吃完餃子就走。文海拔說,我這門好進難出,不是誰想進就進,誰想出就出。

恢複本來麵目了吧,我以為黨的幹部,鐵石心腸,油鹽不進呢?他鄉遇故知,接下來倆人推杯換盞,一瓶五糧液快見底了。平時在單位一般應酬,文海拔不超三杯,上級領導下來,也不過五六杯,論量是不超過半斤。今天沒人催沒人勸,自斟自飲竟喝了七八兩,酒是越喝越清醒,思路越發敏捷,麵前的馬蔚霞,雍容大氣,脈脈含情,不多言不多語。隻聽文海拔自言自語,口若懸河,文海拔將一杯酒一飲而盡,舉著空酒杯說,我多年來秉承一條理念,那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厚德載物,上善若水,下不欺民,存心不善風水無用;不孝父母敬神無用;兄弟不和交友無用;行為不端讀書無用;行為乖張聰明無用;心高氣傲博學無用;為富不仁積聚無用:巧取豪奪布施無用;不惜元氣服藥無用;淫逸驕奢仕途無用。

馬蔚霞插了一句:自視清高修養無用。

文海拔點點頭,舉起酒杯,還要喝,馬蔚霞給他倒杯水,酒逢知己幹杯少,幹杯少,文海拔問道,你這麼多年單身一人過,這其中有什麼故事,給我講講。

馬蔚霞說,今天不講,改日再給你講。

兩人一直喝到十點多了。晚間新聞結束後,主持人和全國人民道晚安了。

馬蔚霞說:我該走了!

文海拔說:你到那兒去?

馬蔚霞說:什麼準備都沒有怎麼和姑娘解釋。

文海拔說:準備什麼,就缺鬧洞房的,你就說去日本了,她就明白了。

馬蔚霞說:那我先洗洗澡。

文海拔說:一會給我搓背,身上快餿了。

熟男熟女在一塊,一夜無語,一切繁文縟節全省略了直奔主題。

第二天,倆人同時醒來,馬蔚霞醒來的第一感覺是鏽蝕多年的老下水終於疏通了。文海拔的第一感覺是房頂上的老南瓜終於接著地氣了。倆人匆匆吃了早點,臨別,文海拔把昨晚孔經理送來的卡交給馬蔚霞,你去超市查查,上頭到底有多少錢,回來告訴我。

馬蔚霞說,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一個禮拜後,我約你。下午馬蔚霞打來電話,說卡裏不是三千元,是三萬元。文海拔大吃一驚。這件事非同小可,在這非常時期,孔經理一下給這麼多錢,背後一定有含意。他把公司最近發生的事,仔細捋了捋,越捋越覺得問題嚴重。

最近公司紀委收到幾封匿名信舉報公司總經理馬騰的違法行為。提到市華沙公司的公款一事,舉報信講該款本來是七十二萬,是馬騰和市華沙公司私下做交易,折成了三十萬,這三十萬也拖了三年。舉報信還講:市華沙公司私下給馬騰一套住房,房子在某某小區,希望紀委明查。另外,信裏還講,馬騰和市華沙公司女老板私交關係不一般。關係曖昧。並附有馬騰和市華沙公司女老板的泳照。公司紀委書記向文海拔彙報請示怎麼辦。要不要向上級彙報。文海拔表示等等吧。公司黨委先通通氣,私下談談。打打招呼,沒問題最好。有問題也要先打打招呼。也不枉同事一場。這也不違反原則。黨的幹部政策曆來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星期二,上午十點鍾,約了馬騰談話。可他總是抽不開身。到十一點五十才從二樓上來。人還沒進來,牢騷先進來了,說這活兒幹不成了。上麵不支持,下麵不配合,老天也搗亂做亂,破事一堆接一堆,哪件事都撓頭。文書記,不瞞你說,我快要爆炸了。

文海拔沒動聲色,馬經理,我知道你忙,最近的安生生產效益等等形勢不樂觀。俗話說屋漏偏遭連陰雨。其他方麵的工作也是風聲鶴唳,因此對我們基層幹部的考驗就更艱巨了。

馬騰認真聽了文海拔的講話,插話道,文書記,你今天不是給我講形勢報告吧。你是有事要講是吧。

文海拔點點頭,是這樣,你是黨委副書記,又是紀委委員,這事也不瞞你,最近收到幾封信和你有關。主要講兩件事:一是房子的事,二是欠款的事。這兩件事是主要內容,就這兩件事,你要願意講,就講講;不願意講,也可以不講。我們做為一級組織,既要對黨負責,又要對同誌負責。今天這事也許我有點違反原則。作為同事,我總是希望身邊的同誌能在大風大浪中獨善其身。即使有點小毛病,也及早補漏。

馬騰馬上神色萎蘼萎靡不振,蔫了。撕了一頁餐巾紙擦汗。

文書記,我這經理當了四年,副經理幹了三年,加起來也先後幹了七年。七年來,風餐露宿,秣馬厲兵,一心撲在工作上,從沒休過一個星期天,連續幾個月不回家是常事。當年大禹治水也不過如此。老婆都有意見了。至於其他方麵,我學習不夠,思想不堅定,反腐意識差,有時多拿一點,別人多關照一點。至於說房子,那是我自己買的期房,發票都在,組織可以調查。華沙公司款一事,你也應該知道,那是一家瀕臨破產的企業,還不了賬是正常的。我有什麼辦法。這些組織都可以進行調查。我問心無愧。

文海拔點點頭,你講的我都信,工作方麵,你付出的辛苦我都能給證明,至於其他方麵,你好自為之。

馬騰又扯了一把餐巾紙,擦汗。文海拔說,下午召開黨委會,學習中央廉政建設十五條規定。

晚九點,文海拔給老婆打電話,老婆在電話裏興高采烈說孫子半個月了,長得闊臉大眼,像極了爺爺。文海拔罵哪有孫子像爺爺的,隻能是像兒子。老婆說兒子沒有孫子漂亮。文海拔說,那應該是兒媳婦的優點,媳婦長得雲盤大臉,花眼睛。老婆說,萬變不離其宗。於是老婆在電話問這問那,甚至問老文幾點鍾睡覺,幾點起,做不做夢,夢裏有沒有她。文海拔覺得可笑,說,我每天做夢,天天當新郎,夜夜入洞房。新娘盡是大牌明星,就是沒有你。有一天好不容易想見你,你正在灶間當燒火丫頭。老婆生氣說,老文,你這是背叛,你這是腐敗,你這是老蜘蛛上吊,騙人呢。聽你一說,你現在腐敗得不成樣子了,從明天開始,通話時間改在八點鍾,每次通話時間不得少於十五分鍾,不得三言兩語敷衍了事。反腐就得從製度上抓起。

周末上午,文海拔組織公司副科級以上幹部收聽收看總公司召開的電視電話會議,主要內容有幾項:一是當前的安全生產形勢、任務,二是通報總公司副總喬東山隔離審查的信息。參加完會議,文海拔心裏沉甸甸地,喬總他非常熟悉,業務知識過硬,為人也不錯。愛喝點酒,常鬧出點桃色新聞,關於喬總的段子有幾個版本,其中一個是這樣的:有一次,喬總到基層單位檢查工作,看到該公司辦室女主任非常漂亮,風姿綽約,講話得體。中午吃飯,喬總看到女主任沒來,便問下屬,主任為什麼沒有來?大家麵有難色,最後還是分公司領導解了圍,分公司領導湊到喬總耳邊小聲說,她姐夫來了。她姐夫是誰,是XXX。(當時的集團總公司,總經理)喬總大吃一驚,語無倫次地說,既然她姐夫來了,就讓他姐夫先用吧!

文海拔和喬總的私人關係也不錯。前幾年,文海拔兒子剛大學畢業等待分配。喬總主動伸出援助之手說,老文,讓你兒子來我這兒吧,先幹一段技術員,過後再適當調整。他兒子不願意重蹈父輩覆轍,自謀生路去海南闖蕩去了。這事沒辦成,文海拔還是很感謝喬總的,如今喬總,身陷囹圄,文海拔心裏自然不好受。喬總為人敦厚,城府不深,做事粗礪,作風不像是一個官油子。因此,喬總的毛病肯定不少,為官幾十年,有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這一次喬總挺過來挺不過來隻有天知道了。

文海拔打電話把孔經理找來,這幾天忙,文海拔一直沒有顧上打理這事,孔經理像隻貓一樣溜了進來,鬼鬼祟祟的動作令文海拔討厭。他在官場上留意這幾種人:說話左環右顧的人;一句話分成幾段,或者單個字往外蹦的人;走路像貓一樣無聲無息的人。多年機關生活,文海拔對這幾種官場行態特別討厭,看到孔經理進來,文海拔皺皺眉頭:孔經理,你給我的所謂嘉賓卡裏麵到底有多少錢?文海拔非常嚴肅地問。

應該是三千,孔經理答。

是三千元麼?你確定?

文書記,我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他們說三千元。

他們是誰?你這麼大經理,說話怎麼吞吞吐吐。

是這樣的,文書記,這卡是華沙公司出的。王仙姑經理辦的。二公司這次搞慶祝建黨90周年有獎知識競賽的所有費用都是華沙公司出的。我隻是越俎代庖給領導們分送一下,具體數字我真不清楚。

你清楚不清楚這種行為的後果嗎?

孔經理漲著紅臉不吭氣了。

華沙公司為什麼要讚助公司搞黨建活動,是不是想通過這次讚助活動把款減免一些,他們到底欠了公司多少款?

大概,大概,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孔經理支吾囁喏著。

這是你給我的卡,你收回去。一分錢沒花。孔經理,你當經理有一階段了,這種偷梁換柱的事,你應該明白後果。現在我告訴你,這卡上有三萬塊錢。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你和馬經理幹仗的事,馬經理也是一時氣話,多少年了,你應該了解他,工作中遇到的不愉快,要在工作中逐漸磨合,繼續當你的經理,努力幹好本職工作,才是解決矛盾的根本所在。

“文書記,這經理我真不想再幹了,其實,我早有這想法了。這次正好就坡下驢,求你快把我免了吧。”孔經理帶著哭腔說。

“你當初是怎麼上來的,你不要忘了你當年的諾言。”

一句話把孔經理噎住了,他低頭不吭氣了。

當年二一公司是多麼好的企業啊,年產值連續三年超八千萬,每年上交利潤千萬左右,四十多名職工,一百多輛大中型機械,具有國際認證鐵路二級資質建設單位。選派經理是一項艱巨的工作,有多少人覬覦這個崗位,具有大本學曆的競聘者不下十人,最後名不見經傳的孔家秀脫穎而出。靠什麼,他本家大伯在上級公司任總工,總工是什麼角色,下級單位的所有施工項目都必須經他審定,權力僅次於主管老總。在競聘過程中,雖然定了條條杠杠,但是走著走著,就走歪了,結果變成了自家的家,別人說了不算。那個階段,文海拔每天接幾個電話,敢打電話的人都不一般。上級總工倒是沒打電話,但是總工開會講話了,總工對巨輪公司經理馬騰批評,對公司黨委書記文海拔多次表揚,說該同誌水平高,原則性強,今後的基建項目沒經文書記審閱,他不批。這是什麼意思,文海拔為官多年,這點警覺是有的。每當領導抬高你時,你得注意了,結果好壞無法肯定,切不可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以為領導真是飄揚你呢,文海拔對總工領導的表揚沒有表現出太大欣然,很淡然的麵對。當然孔家秀順利入主二公司。

去年總工退休了,趕來沙海市和下屬們告別。在酒酣耳熱之間,總工把文海拔拉一旁,很真誠的樣子講,在西部鐵路的現有副處以上領導幹部中,有兩個人他最看重。一個是AAA,另一個就是文海拔。文海拔自然謙虛一番。越謙虛總工越表揚,簡直變成惡性循環,文海拔忽然靈機一動,順著杆自我標榜。這一招太靈驗了。總工立馬話題一轉,主動提出文海拔的缺點來,主要有三,一是與領導的距離不夠近;二是不善於總結自己,數字出英才,埋頭苦幹可不行;三是工作主動性不強。

對於總工這三條看法,是不是出於總工的肺腑之言,他不敢肯定。文海拔自己認為第一條一針見血,可要說戳到了骨頭茬。

忙活了一周,臨下班時,馬蔚霞打了電話,邀他吃海鮮。文海拔打心眼裏不喜歡吃海鮮,也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喜歡那種摳摳唆唆的吃法。文海拔吃飯就喜歡大快朵頤,典型的農民飲食習慣,多少年來也沒有改。他建議吃火鍋,吃火鍋的氣氛好,也符合北方人的習性。吃得也飽,喝得舒暢。馬蔚霞說,就依你吧。

六點半,倆人在知名的王牌火鍋店裏找到一個角落,坐下,馬蔚霞遞過來菜譜讓文海拔點菜,他也不客氣,點了幾盤他最愛吃的小肥牛,羊尾,又要了一條活鯉魚,圖個鮮,肉要的差不多了,馬蔚霞也不吭氣,隻是笑盈盈地聽他肆意點菜。你吃什麼?文海拔問。馬蔚霞笑答,你不給我點菜,我隻能吃你了。

於是又點了一大堆香菇木耳生菜之類,點完了菜,文海拔正要點酒,馬蔚霞說:“酒不要點了,我帶了。”

“什麼酒?”

“你想喝什麼酒?”

“茅台!”

“那就茅台吧。”

——說著馬蔚霞從身後的挎包裏變戲法一般拎出一瓶茅台酒來,這舉動讓身經百戰的文海拔吃驚。

“你真帶了茅台?”

“這還有假麼?”

馬蔚霞打開包裝擰開瓶酒蓋。同時,她又掏出兩包煙,這是兩包特製黃山,單包價格超過貳百元,“煙酒精品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要有就不買這個了。”說著,馬蔚霞給文海拔斟滿了一杯酒。

“價格高的商品不一定好。”文海拔說。

“質量差的商品價格一定不高。”馬蔚霞說。

嘬啜了一口茅台,文海拔頻頻點頭,他喝過無數次的茅台,喝茅台的口感不一定有多好。但是喝多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俗話講,好酒不傷身,好酒喝過量了,不像劣酒那樣鬧人,上吐下瀉,頭痛欲裂。好酒喝多了,隻是暈忽忽飄飄,美美睡一覺,醒後回味無窮,這就是好酒與劣酒的區別。文海拔又點煙說今天跟富婆共聚一餐,感覺到了貧富差距。

馬蔚霞也不搭理他,羊肉下鍋,鯉魚入水,倆人把蘸料調好,馬蔚霞忽然問一句:

“老文,說實話,到目前你有多少資產?”

“怎麼問這個,你是紀委的臥底?”

馬蔚霞笑笑:“隨便問問,我隻是想知道一個處級幹部的正常收入能置下多少資產,看看有多少水份,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來曆不明。”

“既然你那麼好奇,我滿足你,換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講,包括紀檢部門。”

“說吧,有多少?”

“我有一套房子120平米,大約五十萬存款,全部家當隻有這些了。”

“另外,給兒子三十萬海南首付買房,就這麼多。”

“三十萬是在五十萬之內呢,還是在五十萬之外?”

“之外。”文海拔頭也沒抬地答道。

火鍋開了,馬蔚霞給文海拔夾了一大簇羊肉。自己夾了一塊豆腐。“你的收入符合你的身份,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文海拔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多會兒說假話了,連這麼敏感隱私的問題我都不隱瞞,你一不是紀委,二不是我的上級,憑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文海拔假裝生氣。“啪,”馬蔚霞也把筷子放啪在桌上,“就憑我是你的下級。”說罷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撲哧笑了。

馬蔚霞舉起酒杯:“老實人一個,你就是我黨的一名好幹部,是我心中的焦裕祿,一心為公的孔繁森。既然你那麼真誠,我也自亮家底。”

文海拔擺擺手:“我沒你那樣的好奇心,你有多少資產我沒興趣知道。”

“你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得讓你知道,你身邊這個女人價值幾何?”

“我有一座酒店,價值兩千萬,存款是你的五十倍,另外還有三家商鋪,在錫林郭勒草原還有一千多畝優質草場,八百多隻羊,六十多頭牛……”

“別說了,還是讓窮人先解決溫飽吧。”文海拔打斷道。

“不說這些了,不過我有一個體會,在這個社會裏,窮人是不會得到尊重的,那些乞丐和無家可歸的人誰會叫他一聲大爺大娘大伯大叔大哥大姐?他們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受人們的監視;如果在大街上看到一個流浪漢躺在地上,很多人都會熟視無睹;如果你看到個衣冠楚楚的人躺在地上,很多人都會停下腳步關注一下:他是怎麼啦?這不能怨誰,這就是現實。法院判一個貪官,很多人罵,恨不能判他死刑,千刀萬剮,剝皮抽筋。私下很多人又說,要換我也要貪,不像他那麼貪,歸根到底還是貪,隻是程度不同而已。這也就是所謂的人性吧。”

“我經商這些年,認識不少官員,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居多,我認識一位財政係統的官員,與我共事多年,臨落馬時,他還幫了我一把。他被判了十三年。”

“我到監獄看他,他說小馬呀,我這輩子,就栽到錢上了,管了一輩子錢,對錢的認識一點兒也不深。光知道錢多了好使,不知道錢多了害人。”

“這酒喝成了憶苦思甜,這酒喝成了廉政教育案例。”馬蔚霞舉起杯子,好像是做總結,“老文啊,我有那麼多錢,我沒覺得有多快活;你沒有多少錢,我看你活得很快活,你給我說說,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