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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方陣

作者:孫照峰

[作者簡介]孫照峰,男,烏蘭察布市商都縣人,1960年出生,“文革”期間讀書,數理化沒學全,文哲史一知半解,1977年插隊下鄉鋤摟拔割種,放牛放羊燒磚都幹過。1982年參加鐵路工作,先後擔任養路工、巡道工、定額員、宣傳幹事。幹事情信奉腳踏實地。過生活追求平平安安,為朋友講究坦誠寬厚。業餘寫些小文,獲過幾次小獎,上過兩回主席台,怕跟領導握手,愛和群眾閑聊,半生無甚建樹。喝酒、購彩、下棋、釣魚、硬筆書法都敢比劃,可謂無知者無畏,自娛自樂而已。現為呼鐵局文聯副秘書長。

還得從京劇角說起。

沙海市奧林公園北端有一片桑樹林,樹林中間有一方簷雲角涼亭。每日清晨,這個城市愛好京劇的票友,聚集在這兒,男女老少生旦淨末醜,京腔京韻京胡京梆子,不絕於耳。票友們唱戲,不是票友的看熱鬧,戲裏悲歡離合,戲外歡聲笑語,甚是一塊票友們的樂土。

文海拔這兩天鬱悶,平時六點起床,今天早上五點鍾就睡不著了,睡不著的原因是昨天下午黨委會上,和公司總經理馬騰嗆了起來。吵架的原因有三:一是華沙公司欠了一筆工程款,一直拖了三年不還,馬騰也不主動去要,好像沒有這檔子事兒似的,從不提這事。風傳華沙公司女經理與他關係不一般,究竟是什麼關係,不太好說;

二是馬總經理從來不主動來黨委書記文海拔這兒溝通工作,等有了問題了才找文海拔協商解決辦法;三是馬騰年初去了歐洲十國遊,來回盤纏八萬元差旅費全報了,也不和文海拔打招呼。看來也沒把他這個書記放在眼裏。單位的事挺擾人。讓文海拔睡不著的還有另外一件事。老婆前幾天去海南伺候兒媳月子去了,留他一個人在家裏空落落的。老婆臨走裏給他約法三章,一是每天晚九點前必須電話彙報一天的行蹤,二是不得單獨去休閑場所,三是星期天不得到外麵吃飯。

這哪裏是約法三章,簡直是侵犯人權的不平等條約。比《馬關條約》還欺負人,好在文海拔寬宏大量,老婆更年期,他忍氣吞聲堅持一下,等老婆緩過勁來也許就好了。

現在的人觀念非常潮流,有人講,下班想單位的事,等於浪費生命;上班辦點自己的事,天公地道,不算是損公利己。文海拔每天必去黃河樞紐工程那兒遛彎兒,看看沙海市這個不亞於三峽規模的工程進展情況。從工程鳥瞰圖提供的圖景來看,造價20多億人民幣的工程建成後,八平方公裏的黃河水庫與城市為鄰。同時,還有北城水係,市政府刻意要打造一座黃河水城。讓這座沙漠城市變成北國江南。黃河大壩一公裏長,澆築了一大半。幾千年靜靜的黃河水,眼睜睜地從這座缺水的城市身邊流過,讓兩岸生活的人民頓足捶胸,過去人們愛說捧著金飯碗討吃,守著黃河渴死了。

文海拔今天不去黃河邊了,他忽然想去京劇角看看。他平時有兩大愛好,一是京劇,二是象棋。年青時在農村插隊還扮演過郭建光。那時,文海拔嗓子好,身段美,扮相酷,縣京劇團差點兒把他招上去。後來文海拔走上鐵路,京劇夢才破滅。至於下象棋,文海拔一度十分迷戀象棋,家裏單位買了不少象棋書,全國冠軍的棋譜他都看過,胡榮華、李來群、柳大華、許銀川、呂欽等等,這些象棋冠軍們的對局他都細細品味、琢磨。他對這些天才們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絕。餘暇時,還在棋攤上和人比劃兩把,人們都知道,鐵路的文書記棋路不一般。後來老婆說他,一個企業的書記,天天跟一幫子民工販夫蹬車掃街的人廝混在一塊兒,太沒品味,太掉價了。文海拔想想也是,棋攤就去得少了。再後來,在網上下,網上的棋手水平高深莫測,有人研究了軟件,人跟軟件下,剛開始還能對付,後來越下越殘,軟件一秒鍾搜索好幾億步應招。人腦最多看個三五步,差距太大了。棋就不好玩兒了。當年許銀川跟軟件下,剛剛打了個平手,再後來,全國冠軍也不是軟件的對手了。這棋下起來也就沒意思了。什麼東西一從根基上動搖了,就不那麼堅固了。

下棋能編軟件,唱戲能編嗎?目前為止還不能,唱京劇的流派那麼多,各是各的腔調,南甜北鹹,東辣西酸,你電腦是模仿不了的。因此,文海拔更愛京劇。沒有人的時候,吼兩嗓子,既解乏又解悶,有時還解氣,唱老生,胸中怒火能去一半。京劇啊,不愧為國粹。從徽班進京到現在,二百多年的曆史培養出了多少大師明伶,馬連良、尚小雲、裘盛戎、程硯秋、荀慧生、梅蘭芳,當年這些大師們演出萬人空巷,悲劇讓人肝腸欲斷,武戲讓人怒發衝冠。表現手法潛移默化,由表及裏直達人的心底,令人拍案叫絕。中國的四大發明應該加上京劇這一項,變成五大發明。前四項還有爭議,第五項恐怕在全世界都沒有任何爭議。有多少外國人看不懂中文,但是能聽懂京劇,從演員抑揚頓挫的念白或如行雲流水般的演唱中,感受世態炎涼。外國人不叫京劇,而叫:中國精劇。

文海拔來到京劇角,聽到一個中年婦女演唱《智鬥》。阿慶嫂那身段、扮相、唱腔都十分到位,一看就知道是末旦演員,再細聽聲音好熟悉。文海拔不由地定睛仔細端詳起來這位阿慶嫂。仔細一端詳,不由地大吃一驚:這不是馬蔚霞麼?馬蔚霞是誰?馬蔚霞就是當年文海拔插隊下鄉時那個學校的小學老師,一位能歌善舞的村姑,當年他倆合演過沙家浜中《智鬥》一場。文海拔演刁德一,馬蔚霞演阿慶嫂,三十多年了,文海拔都沒忘記當時的場景。文海拔目不轉地端詳馬蔚霞,這女人大概五十多了,身材依然那麼美,隻是比當年稍胖了一點兒,自然黑的頭發有些許的銀絲,聲音不如當年那麼尖細。增添了中年女性的圓潤。一切變化不太大。馬蔚霞唱得太專注了,全然沒有發現周邊的觀眾裏,竟有一位三十年前的搭檔,在聽她演唱。

文海拔心跳加快,他不希望馬蔚霞發現他,隻希望自己能給她一個驚喜。當馬蔚霞終於發現了有個男人那麼熟悉,她眨眨眼一下就抓住文海拔的手。你是文海拔?文海拔?!文海拔故意買個關子,忍住驚喜,你認錯人了吧,馬蔚霞遲疑一下說,你還跟當年一樣裝,你就是文海拔,你要不是文海拔,我這京劇就永不再唱了。

文海拔撲哧笑了,你不唱我聽誰唱,和你逗著玩兒呢,我就是文海拔。馬蔚霞在文海拔手背上擰了一把,你還是那麼壞,三十多年了還沒有變,過去是小壞,現在是老壞。

這時,還有票友邀請馬蔚霞再唱《紅燈記》李鐵梅的《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馬蔚霞擺擺手,今天不唱了。於是,倆人走到僻靜的桑樹林縱深處,細說三十多年的滄桑。

這個世界太小了。

三十年未曾謀麵,今天竟然在西北山城的京劇角邂逅了。仿佛有一雙神秘的手把他們扒拉在了一起。人生的的某種機巧就猶如神助一般。

原來馬蔚霞來沙海市看女兒,女兒大學畢業後分到沙海市教育係統工作。馬蔚霞早年離異,一個人獨自將女兒帶大,讀書上學直至參加工作。目前到談婚論嫁的階段,女兒談了一個對象,在市政府工作,給管文教的副市長當秘書。兩人處了半年,女兒和準女婿在沙海市買了一套期房,預交了二十萬。二十年還貸,房子位置非常好。左鄰黃河右鄰奧林公園,學校醫院商貿都在附近,工作單位相隔也不遠。可謂是一處理想的棲居之地,馬蔚霞來給女兒看房子,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地方了。在沙海市奧林運動公園堪比北京的中南海。有山有水樹木蔥籠,休閑娛樂設計一應俱全,離自然近,雲蒸霞蔚;離鬧市遠,鶯歌燕舞。站在女兒家的陽台就能聽到京劇角的京胡聲,有這樣一處理想居所,對於一位京劇愛好者來說,那簡直就如登上了天堂。

馬蔚霞本來已經退休,她在東部的某個小縣城商業係統工作,後來國有商業解體,她便自謀生路,做起了生意。起初經營糖業煙酒醬醋茶小百貨,後來發展到賣大米白麵雜糧豬飼料,生意越做越大,又盤下一家餐廳和賓館,雇了幾個年青人管理,再後來又投資於煤炭行業,自己純粹當起了老板,過起了候鳥生活。夏天在北方,冬天去南方。前年去了新馬泰,去年去了馬爾代夫,在那個太平洋小島國,馬蔚霞這一輩子做夢都沒有夢到有如此美麗的地方。可是,呆了不到三天,她忽然覺得這個小島國不知哪一天會被浩瀚的太平洋所淹沒。臨走的那天晚上,她在偌大的雙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刮起了熱帶風暴。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半個小時不到,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風聲裏有濤聲,濤聲裏帶風聲,馬路兩旁的棕櫚樹,看似堅不可摧挖,一陣黑雲壓過,一陣濤聲響過,棕櫚樹被風連根拔起,屋頂的彩色塑料瓦,像阿拉伯神毯一樣,在空中飛去飛來,台風來時山搖地動。

天亮時,一輪紅日從海上升起,夜間的那一幕仿佛隻是另一個世界的遊戲,蕩然無存。馬蔚霞從小在北方長大,從沒見過如此湛藍的大海。潔白的沙灘,如此純淨的海水,五彩魚在遊人的身邊遊來遊去。她想東海龍宮也不過如此。在馬爾代夫小島上,每餐必有魚,是什麼魚叫不上名字。對於很多人來講,別說吃,見都沒見過。吃過兩頓之後,馬蔚霞就想起家裏的稀飯饅頭就鹹菜。馬爾代夫之行給馬蔚霞一個哲學啟示: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好,或者絕對不好,當你需要的時候,它就好,不需要的時候,它也許並不好。

馬蔚霞來沙海市半個月不到,碰到了文海拔,兩人感慨萬千。當年馬蔚霞家有幾顆櫻桃樹,每到八月金風送爽的時候,她家的櫻桃樹結一樹燦爛紅果特別誘人,很多人都想嚐嚐那些可愛的小果果。人們常說,櫻桃好吃樹難栽。馬蔚霞的父親是個極小氣的農村老漢,他把那幾顆櫻桃樹當成寶貝,收獲的櫻桃都拿到縣城去賣錢了,村裏的人誰也別想從他家的櫻桃樹上摘一顆櫻桃果。馬蔚霞偷偷拿來櫻桃果,悄悄塞給文海撥,雖然沒有表白什麼,他們的櫻桃情暗暗進行了幾年。文海拔臨走那一年,他倆在一塊演京劇,冬天文海拔就那麼走了,他甚至連告別一下昔日舞台姐妹的時間也沒有,就離開了鄉村。記得當年他二十歲出頭,馬蔚霞不到二十歲。

馬蔚霞在村裏的小學當民辦老師,他倆誰也沒有表白過愛情什麼的。隻是村裏的閑人想把他倆撮和一塊。說這對年青人般配。文海拔從小就是一個具有自控能力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農村呆一輩子,更不可能找一個村姑做媳婦。他心裏有一種預感,一座城市屬於他,有一份合適的工作正在虛位等待他的光臨。因此他從來不和任何一位女性調情。遠而敬之;敬而遠之,比較符合當年文海拔的愛情心態。

文海拔對待感情問題非常冷靜、理智,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早熟。作為年輕人本應激情四射,或者荷爾蒙過盛常有雞飛狗跳之嫌,文海拔沒有。說是性冷淡也談不上,就是自我克製能力太強。像一位老獵人,輕易不放空槍,槍響處必有尤物倒下。文海拔後來的婚姻十分順利,工作崗位上碰到了現役老婆。倆人談了一年後瓜熟蒂落,結婚生子,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如水,淡薄如紙。上下班回家,進了廚房能撐勺,出了廚房能吆喝。從一名普通工人幹起,官至正處級,也遇到了諸多美豔絕色,也產生過江山美人兩不耽的念想。最終理智戰勝雜念,自己偃旗息鼓,重回自我。

當年文海拔當團委書記時,遇到一位剛剛走出北大校門的才女,她叫畢思羽,此女思想新潮,觀念超前,才智逼人,貌美如仙。她也在鐵路某個單位擔任團書記。有一次到北京開會,臨行前領導交待,你帶畢思羽到京開會帶去帶回,不得有閃失。會議結束當晚有車返程,畢思羽說,要走你走,我不走,我在北京呆兩天看看同學。文海拔說,你要不走,我怎麼辦,咱倆一塊來的,同來不同歸,這樣不好。

畢思羽說,那怎麼辦,我勸你別走,你把我帶來了,就得帶回去。我有什麼事,你回去怎麼交代。文海拔十分為難。自己歸心似箭,她卻如魚歸大海,樂不思蜀。文海拔常懷杞人憂天之心,真怕此女在京城有什麼閃失,自己對組織,對自己都交代不了。

沒辦法,文海拔隻好極不情願地在北京呆了下來。第二天白天,文海拔哪兒也不想去了,躺在床上看電視。畢思羽說去香山看紅葉,風風火火去了。文海拔暗自生氣,純粹半吊子,太弱智了。紅葉有什麼看頭,認知差距太大了。心想:誰娶這樣的女人做老婆,這一輩子都心堵。

晚上,文海拔飯也不想去吃了。吃了半隻蘋果,躺在床上看瓊瑤《情深深雨漾漾》。文海拔本來不愛看港台劇,但是實在沒什麼可看的,百無聊賴地換來換去挑節目。正愁苦間,畢思羽回來了,她先是輕輕地敲敲文海拔的房門,見沒有動靜,就把門擂得山響,一邊敲一邊喊,老文,老文,你怎麼啦。文海拔火氣一下子就升騰起來,你這是敲門還是敲鼓,有你這麼敲門的麼?然後下地開門,畢思羽不吱聲了,悄悄走進來。把一堆吃食堆在桌上,對不起,文哥,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了。我一個大男人能出什麼事,誰還能把我拐跑?還大學生呢,什麼智商。人家牽掛你呢,難道牽掛也弱智嗎?文海拔看看畢思羽,一臉真誠無辜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行了,跟領導彙報一下,你今天的行程吧。不要打埋伏,簡明扼要。

早晨七點十五分出門到大柵欄東坡飯館吃了一碗餛飩,碗是白花小碗,湯是清湯撒綠香菜切得不細有些粗梗,一碗餛飩九個整的有半拉塌邊的豬肉餡餛飩有點鹹七分肥三分瘦一咬一口油。去香山看紅葉流連忘返挨到下午到爆肚劉買兩份爆肚吃一份帶一份後又到白水羊頭那買一顆羊頭隻吃了兩隻羊眼睛其餘全部帶回去了。

為啥隻吃羊眼睛?

你看羊的眼睛多麼善良,不生任何貪欲,羊的眼睛裏隻有青草,據說人吃了羊眼睛就變善良了。

文海拔說,行了,行了,累了一天了,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七點三十分起來,吃早飯,聽從領導安排。

半晌,畢思羽沒動靜,半晌她小聲問道,文哥,你難道真把自己當領導了,文海拔頭也不抬回答,難道這還有什麼疑問嗎?

啪,畢思羽一拍桌子,既然你是領導,也就是所謂的公仆,那我就是人民群眾,人民群眾就是主人。主人跑了一天,太累啦,給主人洗洗襪子吧。說罷,她就把襪子脫下來,扔到了文海拔麵前。自己挺身躺在床上。

文海拔活過這麼大,從來沒有給別人洗過襪子,別說別人的襪子就是自己的襪子他也很少洗,都是老婆給洗。今天遇到這麼一出,文海拔不知如何是好。畢思羽看來的確太累了,倒在床上竟然打起呼嚕來,這呼嚕頗有才女風範,長籲短歎,迂回百轉,如泣如訴,苦大仇深,山高樹密溝深壑寬。那睡相大仰八叉,胸前玉兔探頭探腦,蠢蠢欲動。

文海拔麵對香噴噴的爆肚,白水羊頭肉一下沒了食欲。一堆橫肉躺在身邊,他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他走進盥洗間,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僅此一次給一個不相幹的女人洗襪子。洗襪子的過程緩慢而仔細,仿佛那不是一對襪子,而是一件聖物,肥皂打了三遍,香皂打了五遍,三洗三抻,拽開展托平。在洗的過程中,忽然想起了一個哲學命題自我安慰,不會洗襪子的書記不是一個好書記,或者是不會給別人洗襪子的書記不是一個合格的書記,抑或是拒絕給女人洗襪子的書記不是一個好書記。既然命題崇高起來,過程也就自然順暢。洗襪子的過程,他竟然沒聞到一丁點兒的汗味臭腳丫子味。相反,他倒是聞到一個女人化妝品的味道。整個洗襪子的過程,畢思羽渾然不覺,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酣然大睡。看來她的確太累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於睡醒了,看到文海拔和衣躺在另一張床上,她有點兒驚訝地問:你怎麼不脫衣服睡?文海拔答,你在這兒,我怎麼睡?畢思羽從床上一躍而起,我回房睡了。省得你也不睡,說罷,無聲息地走了。

麵對一個純真無邪的女人,文海拔的思維裏理智大於欲念,他內斂得幾乎吝嗇。仿佛麵對懸崖,往前一步就是深淵,退後一步就是涅槃。

畢思羽說,文哥,你是我永遠的文哥。若幹年後,畢思羽去了加拿大,在地球的另一端。偶爾有一點兒聯係,再後來也就失去了聯係。

馬蔚霞說,她老想在這個城市定居,理由:一是這個城市越來越美,而且人口也稀少,安靜宜居;二是姑娘在此工作,將來互相都方便照應,女兒十分讚成母親到身邊來。這次碰到文海拔,更是令她堅定信念,同從前老友同居一地也算是人生一件幸事。

老婆不在家,文海拔也懶得做飯。單位有食堂,從周一到周五單位吃飯,周末在家裏瞎湊乎,有時候不吃飯,饑一頓飽一頓。今天是周六,他原計劃吃餃子,正愁一個人怎麼吃這餃子。飯館裏帶餡的東西,他不敢吃,飲食安全已經成為了人人關注的話題,僅僅次於腐敗。今天碰上馬蔚霞,他邀請馬蔚霞今天中午吃餃子,一塊兒好好聊聊,馬蔚霞問到那兒聊,文海拔說到我家吧,我一個人住,老婆南巡去了。馬蔚霞讚成說:行!我目前和女兒一塊兒住,稍微有點不方便,那就去你那兒。於是兩人買韭菜,割豬肉,準備時鮮小菜,準備停當後,馬蔚霞說你先回,我回去給女兒準備點兒午飯,隨後到。把你家地址告訴我,省得咱倆一塊走,惹別人的目光。文海拔把地址寫在一張便條上,就回家了。

文海拔回家,一頭紮進廚房開始忙活兒,豬肉韭菜餡拌好,又準備了小蔥拌豆腐,鹽水小花生,從櫃子裏拿出一瓶五糧液。剛剛收拾停當,響起了敲門聲,他想馬蔚霞手腳真利索,怎麼快就到了,他喊:門沒有鎖,自己進來吧。一個人推門進來,不是馬蔚霞,來人一進門致歉:對不起,文書記打擾你了,提前也沒有跟你打招呼,就擅闖民宅,請你原諒。

文海拔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孔經理,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兒嗎?

孔經理是公司下屬的一個部門經理,主管運輸。此人四十多歲,長臉,細眼,說話聲音尖細。

孔經理說:是這樣,文書記,大概你也聽說了,昨天我跟總經理吵了一架,當時總經理就把我免了,我不是留戀這個位置,我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怎麼說免就免了呢,這個月三萬噸的任務是沒有完成,但是這個月有多少客觀因素製約,對於一個部門經理,有多少可挖資源,他心裏最清楚。我在咱們公司也算是元老,從公司成立的第一天,我就進入了公司管理層。

文海拔立即打斷他的話,你們幹架事的我不清楚,回頭我了解一下情況再說,再說今天是周末,我也累了,也需要休養生息,星期一上班再談吧。這等於下了逐客令,孔經理聰明,知趣準備離開,對不起書記,我是心裏憋屈,連周末也忘了。要不這樣吧,我今天也一個人,咱倆一起出去吃個便飯,隨便嘮嘮。文海拔說,不必,我今天老家來客,今天就免了吧。孔經理說那好,不為難文書記了。說著,他從兜裏摸出一張購物卡,放在桌上。書記,你別嫌棄,這是我們一公司最近慶祝建黨90周年,搞知識競賽,你被評為點評嘉賓,本來想買點兒紀念品,也不知買啥,後來就幹脆辦卡了。文海拔沉下臉來,拿起購物卡問道:卡內多少錢?2000元,不超出3000元,自己缺少啥就買點啥吧。

文海拔想把卡退掉,又一想,馬蔚霞快到了。如果再跟這小子糾扯下去,會壞事。就說,卡我先留下,以後不準再這樣搞了,今天我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工作上的事上班再說。孔經理忙點頭,好好好,不打擾書記了。剛送走孔經理,馬蔚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