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長發——一位渴望被承認的新四軍老戰士(2 / 2)

為攻占周家崗,部隊付出了重大傷亡。老戰士說,部隊行軍時,頑炮兵的炮彈突然一發打在左麵,一發打在右麵,壓製得部隊不能行動,然後頑軍開始攻擊。老戰士的兩位老鄉在十團一營三連,被炮彈擊中,屍骨無存。提到這些,老戰士說,慘啊,慘啊。他反複地講,我的命是拾到的。就是在這次戰鬥中,杜德友負了重傷,彈片擊中了他的麵部和腕部。時隔70年左右,他的臉上依舊留下了深深的傷痕。他的左手腕被彈片傷及神經並打斷骨頭,至今左手不能用力。

杜德友負傷後失血過多,天很冷並且沒有被子蓋,他凍得瑟瑟發抖。連長吳先玉(音)立即將身上的一件大衣蓋在他身上,並說五天後到醫院看望他們。戰士們將傷員抬到80裏外的部隊後方醫院接受治療。五天後連長來看望傷員,這位隻有22歲、不怕刀山火海的漢子一時熱淚縱橫。

杜德友傷重,部隊讓地方將他領回休養。之前曾任冶山縣縣長的郭石問,你能不能回冶山縣。杜德友說,我不是冶山縣的,我是六合人。他久不回家鄉,不知此時家鄉四合墩已經屬於共產黨治下的冶山縣。郭石抓住杜德友的手臂仔細看,見骨傷依然沒好,還流了膿。郭石說,這不行,你要繼續住院。杜德友便又住院三個月,等手臂不流膿了才出院。出院後,他不能參加戰鬥,甚至不能參加勞動。

部隊考慮讓他退伍。老戰士說,當時退伍可以領取350斤大米(16兩製)。老戰士提到了秦賢安團長的妻子,自從背她過河後,她時常關心杜德友。杜德友負傷後,她還勸他不要退伍,等傷好後再回部隊。杜德友記住了她的話。當時,很多受傷戰士不能隨大軍北撤,為了不拖累大軍,便領取大米,退伍回鄉。老戰士說,我沒有領取。1946年,四旅主力北撤,杜德友重傷未愈,回到闊別四年多的家鄉。

不久,家鄉新四軍北撤,國民黨還鄉團四處迫害留下人員,杜德友全家都陷入了恐懼之中。

杜德友沒有退伍,身上還有部隊的身份證明。唯恐被搜去,他便把證明藏在草房的屋簷底下。誰知時間一長,證明被雨水淋濕了,加上當時的紙質不好,證明不久之後便糜爛了。這造成了老戰士後半生長達65年的人生悲劇。

不想退伍,不要350斤大米,一心想回部隊的老戰士,雖然滿身傷痕,在新中國成立後,卻不能證明自己是新四軍。目不識丁的老戰士說了一個又一個戰鬥,提到一個又一個領導、戰友,包括活著的、犧牲的。但是相關部門一定要他拿出證明。老戰士說,今年到省民政廳,工作人員翻著書說,沒有你的名字,我也沒辦法。要麼你到沈陽找,沈陽找不到,你就到北京找。老戰士問我,沈陽在哪?看著老戰士混沌的目光,我潸然淚下。

讓人氣憤的是,今年有關部門在調查另一位新四軍老戰士時,工作人員數次拜訪杜德友,他的話成為別人的證詞,卻不能證明他自己的身份。

家鄉人都知道杜德友是新四軍傷殘人員,鄉裏照顧他到四合唐公山林場,做了一名護林員,是臨時工,沒有編製,拿不到退休金,隻比農民多點收入。其間發生的一件事情,讓老戰士念念不忘。

上世紀90年代後期,唐公山發現黃沙,質量一流,被天長人販運到高郵。高郵的一位新四軍老戰士托付運沙的卡車司機,幫忙尋找唐公山下一位名為杜德友的老戰友。那天卡車司機在排隊,老戰士正在旁邊,司機看他年紀大,便問及。老戰士說太巧了,我正是杜德友。我那戰友是個大個子,力氣很大,別人要把輕機槍架在地上,他可以用一隻手把輕機槍夾在腰部打衝鋒。遺憾的是,老戰士不識字,也不能報出戰友的姓名。

老戰士已經93歲,尋找身份60餘年,風燭殘年的他越來越沒有信心。老戰士說,去年,他把負傷時連長給他蓋的那件大衣剪了。那件大衣,他珍藏了近70年。剪了之後,老人心中不是滋味,又拍攝下了剪後的殘片。

杜德友,一位至今沒有辦理退伍手續的老兵。一位餘生不多,在艱難中度生的老人。

誰能幫助他?

(責任編輯 魏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