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長發——一位渴望被承認的新四軍老戰士(1 / 2)

杜長發——一位渴望被承認的新四軍老戰士

特別策劃·尋訪新四軍老戰士

作者:張德賢

93歲,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生命長度。

杜長發是他當兵之前的名字,當年在部隊時叫杜德友,現居家鄉,並且複用了之前的名字。老戰士目不識丁,除了當兵,幾乎沒有去過外地。2013年10月26日中午,筆者到南京市六合區冶山鎮唐公村胡營居民小組,見到了這位由其長子贍養的老人。

老人正在大灶廚房中吃午飯——大半碗米飯,菜隻有青菜,未見其它。他吃飯速度極快,不一會便吃完。他佝僂著腰,一隻手拿著孫女婿買的拐杖,但幾乎未用其支撐,另一隻手拿著小板凳到院子中,邊曬太陽邊和我聊天。

我說給老人拍張照片,老人便把帽子拿下。攙扶他的是大兒媳何翠蘭,她說老人身體不錯,就是耳聾。老人幾無白發,遠觀烏黑如童。

坐不多久,老戰士便打開了話匣子。一個目不識丁的老人,一串在教科書上如雷貫耳的名字,使這個秋日寧靜的農家小院鮮活了起來。老人年歲大,記憶力下降,隻記住了入伍的準確日期,其餘的戰役戰鬥時間均不能記住。

1941年10月11日(農曆),杜長發入伍,在新四軍四旅十團一營二連當兵時,連隊中還有一位同名者,連長讓他改名為杜德友。

攻打陳家寺之前,杜德友意外發現山腳下有一個七八戶人家的村莊。有一個女老鄉姓杜,杜德友和女老鄉聊天,得知她們從六合附近輾轉到自來橋、藕塘,最後搬到陳家寺。女老鄉曾看到戰鬥中犧牲或負傷的戰士,難過得失聲痛哭。老戰士回憶說,那時,軍民關係很融洽。有次部隊行軍駐鳳陽村莊,那裏窮啊,戰士們在吃飯,有老鄉的孩子久不聞大米香味,唧唧叫(六合方言,意思是吵著要吃)。連指導員決定,讓每個戰士省一碗給老鄉家的孩子吃。

當年,在合肥附近董子山,杜德友所在的一個連遭遇桂頑五個團包圍,連隊立即搶占山峰高地。炊事班送飯到山頂時遭遇襲擊,飯菜全部滾落山下,連隊在山上三天三夜沒有飯吃。我問,那怎麼堅持下來?老戰士說,咬牙堅持。

老戰士談了第一次遭遇飛機轟炸的事。飛機先俯衝,在升起時丟炸彈。那時一共向我們陣地投擲了5顆大炸彈,但是居然有一顆未炸。後來,金溝兵工廠的技術人員把沒爆炸的炸彈拆了,我看到裏麵全是硫磺,鐵片。兵工廠的人拆完後就把炸彈運走了,說要重新利用。

老戰士說,那年他掩護團長等一批幹部到一師,我們全在鬼子視線內,全體指戰員換了便裝,在村裏警戒,天黑後部隊出發了。經過一條河時,遭遇了敵人,團長和他的兒子已經過河,但團長妻子(新四軍女戰士)還沒過河。敵人逼近,情況萬分緊急,隻能背她過河。河流很寬很深,水流又急,沒有人敢背。我說,我來。其情其景,老戰士至今記憶猶新,他背著團長妻子泅渡,前麵有一個戰士,兩邊各有一個戰士,後麵則有兩個戰士配合,在槍林彈雨中,他們終於將團長妻子安全送到河對岸。我問團長叫什麼名字。老戰士一口報出:秦賢安。

老戰士所說的秦賢安是河南光山人,抗戰爆發後,任新四軍第四支隊七團參謀長、團長。皖南事變後,任新四軍第二師四旅十團團長,四旅參謀長、副旅長。1947年7月21日在山東南麻戰役中犧牲。

老戰士繼續回憶說,在合肥附近,我們在一個地主土圍子打了一仗。地主家裏有壕溝吊橋,出入有小汽車,房子也多。土圍子有三道圍牆,四周都有炮樓。之前八路軍硬攻,但沒有成功。我們新四軍打仗玩“滑稽”(六合方言,意思是不硬碰,講技巧),白天不打,晚上土工作業,幾天後就挖好壕溝,能將手榴彈扔進土圍子。敵人吃不消逃跑了,等我們連進去後,隻俘獲了幾個人。

老戰士說,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如果你聽見“啪啪啪”的聲音,盡管往前衝,不會有事。如果你聽見“啾啾啾”的聲音,要立即臥倒,因為敵人已經瞄準你,而且子彈已經打在你周圍的土地上了。老戰士還說,隻要沒有戰鬥,每周部隊除半天或一天的政治學習,其餘時間全部用來訓練,我們爬壕溝、吊橋、獨木橋,訓練嚴格又殘酷。他手指家中兩米多高的圍牆說,像這樣的圍牆,我們那時一跳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