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裏,你追我逃,幾撥人分散開,卻離得不遠,目光所及之處,彼此都能夠看得到。
艾小巫帶著韋妝奔逃,同時還要與敵相戰,與在無心山和無心拚命時相比較,對方武功雖然不及無心,但帶給艾小巫的壓力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韋妝有時看看艾小巫,有時回頭看看更遠處的南門揚非,至於夾在中間的方左,紅遙和那些官兵,她倒是視而未見。
“不說話,是害怕嗎?”艾小巫問她。
“你不留著力氣快些跑和我說什麼話?”韋妝卻道,“現在我什麼樣的結果都能夠接受,所以沒什麼好害怕的,隻是不希望你被連累得更多,希望你能夠好好活下去。”
“語氣有些悲觀啊。”艾小巫道,瞟一眼仍舊被韋妝一手緊緊握住的包袱,果然是韋妝,此時情景,她依然舍不得扔棄那些糕點。
“隻是希望艾小烏鴉不要太過堅持,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希望你會好好活下去,我最遺憾的事情是不能保護自己的親人,朋友,卻一直被親人和朋友保護著。”韋妝道。
艾小巫不語,韋妝的遺憾,以往她偶爾若有若無的有過,卻也是揮之即去,所以韋妝的遺憾她無法體會。
眼前有高山峻嶺,諸多小道盤根錯結之感,艾小巫似乎猶豫了片刻,回頭見方左他們越追越近,而南門揚非他們和身後那十幾個灰衣人的速度卻是更快,至於顏將軍也帶了幾十個官兵,雖然落得更後,卻有著窮追不舍之意。
韋妝盯牢著南門揚非他們,見他們追上那些官兵後,劍起劍落,便傷了三四個官兵,紅遙見狀,立刻飛身到另一旁,顯然並沒有加入戰局之意,始終隻是以冷眼旁觀為主。
方左被南門揚非他們追上,隻好應戰,暫時放棄了繼續朝艾小巫的方向追近。
“是看多了生死嗎?我覺得我現在的心很硬。”韋妝道。
“哦?怎麼硬了?”艾小巫問,她拉著韋妝停留在樹枝一頭,看著南門揚非與方左他們拚殺,神情冷淡,眼神空洞,像是看著一幕與己無關的事情。
“希望南門揚非的劍會更快一點,更鋒利一點。”韋妝回答,“雖然我也知道這些事情站在個人立場難說對錯,可我希望我們的生存機率能夠更多些。”
“這是一種本能,和心硬不硬沒什麼關係。”艾小巫道,見南門揚非終於一劍刺進了方左心髒,而雷遠他們也將其他官兵傷的傷,殺的殺,不由又道,“你的希望成真了。”
“呃?”韋妝訕訕的點點頭,看著南門揚非他們離自己飛奔而來,越來越近,她滾圓著雙眼熱切的看著他們,雖然什麼樣的結果她都想好了能夠麵對與接受,可內心依然期盼著會是一個好結果。
“笨妝。”南門揚非以極快的速度飛到韋妝和艾小巫跟前,輕喚一聲,“你們倆人沒有誰受傷吧?”
最初無心四方那八條鋼鞭響起時,猶如抽打在南門揚非的心上,莫名很是擔心會傷到韋妝或者艾小巫。
“沒有。”韋妝看著南門揚非,心中思緒閃過千萬種,這一切因何而起,是因保護諾晴不被抓?還是南門昊羽為了除掉南門揚非利用了自己和諾晴?可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南門揚非在豐陽城時就說得清楚,他沒有回頭路,也沒有準備再回頭,他必須放棄曾經的一切,目光離開南門揚非,又從雷遠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看著受傷極重的林飛雲,他一身沾染著鮮血,臉上,手臂上,胸前,無一處不是鮮血淋淋,下巴處的傷口也被劃拉得很長,一直到了脖子下方,看著都疼,讓韋妝很想替他包紮一番,“林飛雲少俠傷得不輕,我先幫你止個血,包紮一下……”
林飛雲卻立刻搖頭,笑道:“韋妝姑娘,屬下無礙的,小傷而已!”又看向南門揚非,提醒道,“主子,咱們得抓緊跑了,後麵的追兵可不少。”
南門揚非回頭看了一眼,顏將軍帶著幾十人追來,距離越來越近,而不太遠的地方,紅遙筆直的站立在樹枝之上,朝他們方向看著,而那些原本追著他們不放的灰衣人,此時一字排開立在紅遙身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些灰衣人一直都在東城門外以逸待勞中,而且半途早早就布下冰絲陷阱,顯然紅遙他們早就猜測到我們會從東城門離開。”南門揚非目光閃爍出冰涼,“這些灰衣人武功非同一般的好,像是江湖中人,卻在江湖默默無名,紅遙來自雪地球,他們或者也是。”如此的話,南門昊羽暗中的勢力已經非常強大,或者朝堂受阻,導致了他更用心於江湖中人。
雷遠想了想,道:“白天屬下們欲從仁懷街前往鍋納百味時,遇到眾多官兵在仁懷街口設卡盤查,所以不得不改道仁義街,想來這也是他們的計劃之一,有意逼著咱們從東城門離開,主子,隻怕埋伏不止隻有之前的冰絲斷路。”
“大家小心些。”南門揚非道,見紅遙帶著那些灰衣人並不追上前,似乎在等待與顏將軍彙合,於是道,“從大道離開,很難隱身,如今我們也是傷的傷,累的累,失去了馬匹,也無馬車,所以避過鋒芒才是最好,不如繞山而行,我們走。”
南門揚非和雷遠前麵開路,艾小巫帶著韋妝,阿薑護著林飛雲,伊常依然斷後,一行七人往山上而去。
顏將軍氣勢洶洶追到紅遙跟前,瞟見南門揚非他們已經上山,隱身在了茂密的樹林中,對紅遙更加的不滿,恨恨道:“你為何不去追?”
紅遙朝著顏將軍嫵媚的瞟上一眼,笑道:“很明顯小艾姑娘他們會往山上逃竄,我的人如今隻剩下數十個,若是追上山自然需要搜查,在人數上沒有優勢啊,所以正在同他們交待去解除冰絲,好放顏將軍的官兵們過來,除了艾小巫和韋妝,我看五王爺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大兵壓近的話,他們逃進山裏也跑不了多遠,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功嘛!”
顏將軍氣得臉色發青,不覺得南門揚非他們逃進山後會跑不了多遠,隻怕此時說話的功夫,他們利用極佳的輕功早就翻過半個山頭了。
紅遙也有她不能言說的憂心,南門揚非的命必須完結在今夜,否則夜長夢多且後患無窮,嫵媚的眼神掃過其中一個灰衣人,妖嬈道:“你快去解除冰絲,好讓顏將軍的手下通過。”再看一眼其他灰衣人,又道,“剩下的人快去追,莫讓公子失望。”說完帶著灰衣人便朝著山上方向去了,也沒多看顏將軍一眼。
夜裏的山上,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隻在偶爾有月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才能夠跑得快些,不過有弊就有利,雖然速度減緩,但更易於藏身。
南門揚非和雷遠在前,他們在山間小道一路摸索,借著月亮辨識著方向,沒有敢絲毫的停歇。
約小半個時辰之後,南門揚非驀的停住,豎耳傾聽。
“是山火燃燒的聲音。”後麵拉著韋妝同行的艾小巫道。
雷遠聽了,立刻飛身上樹,利用高處的優勢打探一眼四周,果然見南北倆側的樹林中有隱約的火光,而樹林上方,即便是在夜裏,也可以看見濃煙緩緩向四處漫延。
雷遠從樹上飛落到地,道:“主子,南北方向都有著火的跡象……隻怕不是巧合。但此時我們再回頭,必然與追兵狹路相逢,繼續向東,恐怕會落入陷阱。”
“開弓則無回頭之箭,且追兵勝在人多,同我們苦苦糾纏吃虧的終究是我們。向東即便是陷阱,也隻能拚一拚運氣了。火勢一旦漫延,置身山林中極為危險,任你武功再強輕功再好,濃煙一旦熏過來,不必燒死就會窒息而死,我們必須搶在火燒過來之前翻過這座山。”南門揚非卻道,微頓一下,語氣變得堅定,“繼續往前走!”
“是。”雷遠自然不敢再有異議。
一行七人繼續前行,煙霧已經微有可聞,雖然還不至於嗆鼻,卻令人越發緊張起來,而大火燃燒時草木炸裂時的劈哩叭啦聲也是越來越近,又夾雜著風聲,聽著讓韋妝頭皮都開始發麻,整個腦袋都變得昏沉。
又行了一陣,前麵隱約可見一片亮色,不似置身之地那般黑暗,順著亮色一路奔出,他們卻發現竟是大一片空地,有著少許枯黃的草,但更奇怪的是,還有少許星星點點燃燒未盡的灰燼。
煙霧很淡,卻彌漫在空氣中。
“迷煙。”雷遠詫異的開口,“有人在我們之前,在這空地上燃燒了迷香之類的毒。”
所以,他們果然陷入了陷阱?韋妝看看艾小巫,又看看南門揚非,頭不知覺中更加昏沉,但還能夠抵抗。
“但我們沒有解藥了……”雷遠又道,話音未落,被阿薑攙扶著的林飛雲腳底一個踉蹌,似乎身體已經吃不消,無法支撐而險些摔倒。
“又用毒?”韋妝覺得呼吸變得困難,心中有著惱意。
艾小巫看了她一眼,緩聲道:“你沒事,你多吃的那一顆解藥,足夠你撐到明天這個時候,隻是你沒有內力抵抗,所以一開始會微有不適,片刻之後自然無妨。”
“可是難纏門他們怎麼辦?尤其是林飛雲少俠受的傷不輕。”韋妝憂心的看著林飛雲。
林飛雲苦苦支撐著,對著韋妝露出難看的一個笑,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安慰韋妝,但還來不及開口,一個冷冰冷的聲音驀的響起:“他們自然都得死,不過放心,十八年後又會是一條好漢。”
漢字落音,呼啦一聲,從他們左右與後方刹那間湧出上百灰衣人,隻有前麵依然空空蕩蕩。
韋妝吃驚的看著突然冒出的灰衣人,又看一眼空空蕩蕩的前方,心中正好奇他們為何留一個缺口,方便讓他們繼續逃跑嗎?就聽到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又道:“前麵是斷崖,站在上方看深不見底,摔下去的話,任你武功如何高強輕功如何厲害,也必然粉身碎骨。”
“呃?!”韋妝聽了,倒吸一口冷氣,知道對方是看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才開口解釋,但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而讓韋妝更加心驚,悄悄看了南門揚非一眼,又看向艾小巫,小聲問,“原來真的有陷阱,不過艾小烏鴉和難纏門的聽力向來很好,居然沒有聽到這附近藏了這麼多人嗎?”
南門揚非看著韋妝,似乎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兩邊樹林有燃燒之聲,還有風聲,後麵又有追兵追來的腳步聲,一時之間沒聽出附近藏了人,也不奇怪吧。”艾小巫道。
“那現在怎麼辦?殺回去?”韋妝將聲音壓得更低。逃命真是一件最為悲慘之事……
“已經沒有退路,不是殺了他們所有人,就是我們所有人被他們所殺。”南門揚非握緊手中的劍,冷冷開口。
“你們才七個人,且有重傷的,還有不會武功的,注定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忌日,上!”那冷冰冰的聲音驀的下令,咻咻數聲,那些灰衣人便揮劍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