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惹火燒身(上)(1 / 2)

風雲陡變,突降大雪。前擋風玻璃上布滿了銀色的雪沫。坐在敞蓬車上的乘客披著雪花,流著鼻涕,無奈地觀賞車外的雪景。街道、房屋,田野,林地都籠罩了一層白茫茫的厚雪,路旁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樹木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鬆樹蒼翠銀裝素裹,站在白皚皚的雪地裏,隨著凜冽的北風搖晃著身子,發出尖厲刺耳的呼嘯,像是有意在蔑視冬天。整個世界變成了粉妝玉石的世界。

路上的雪越來越厚,發動機喘得像頭患肺炎的老牛,拉不開腿,直喘粗氣,最後幹脆趴著不動了,車輪刺溜溜地直打空轉。

中校參謀長無能為力地攤開雙手。細高個咕嚕說才走了十公裏,看到前麵陷在雪坑裏的卡車,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地下令返回。

他們差不多是走回加尼科沃的,抵達那幢兩層木樓時已到深夜。細高個與他們匆匆告別,隨中校參謀長一起上樓,留下他們三人自行在走廊密匝匝躺著的人群中找了塊空地過夜。

“難道今晚我們在這個地方過夜嗎?”修理工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刺激鮑斯特。

鮑斯特對他的奚落並不在意,在地上鋪開大衣,自我解嘲道:“咱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沒見很多官兵在露天過夜嗎?咱們至少還有個寢室。”然後模仿英國貴族,邀請冉妮亞在大衣上就寢。

修理工半夜驚醒,見鮑斯特也鑽進大衣裏,兩個狗男女摟抱在一起。

清晨,一個傳令員把他們叫醒,告訴他們,今天下午有輛半履帶車專程來接上校,他們可以隨車前往。他同時帶來了替換的軍服。

三人抬眼望著他,還在靜等下文,傳令兵奇怪地望了他們一眼,轉身複命。修理工不甘心地問道:“就這些,上校再沒說什麼嗎?”對方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上樓了。

“我以為他會給我們安排牛奶麵包呢。”修理工嘟囔道。

鮑斯特向他眨吧著眼睛:“知趣吧,人家是上校。”

“黨衛軍裏講究官兵一致,同誌情誼。瞧你們國防軍的等級觀念……”嚷嚷聲驚動了附近的人,一些人向這裏投來冷冷的眼光。修理工知趣地把住話頭。

加尼科沃的街道仿佛是銀子鑄成的,那麼亮,那麼有光輝,長長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劍掛在簷前,軍人們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煙,遠處黑煙滾滾,近處殘垣斷壁。街道很小,從最東頭到最西頭隻用了五分鍾時間,那裏有軍人供餐點。

軍人供餐點人頭攢動,由原先的飼養院改建而成,當作夥房的牛棚裏晃動著幾個當地的維普斯人,供應的食物也繼承著飼養院的真傳:黑豆湯與酸燕麥餅。修理工邊排隊邊嘮叨:“國防軍竟然吃這種牛吃的東西。”

好不容易排到跟前,由於三人沒有食物供應卡,人家拒絕把牛吃的東西添加到他的飯盒裏,還毫無紳士風度地把已經放進冉妮亞飯盒裏的酸燕麥餅拿了回去。在肚皮的呐喊聲中,向肥頭大耳的德軍炊食班長低三下四、似笑非笑地說盡好話。費了半天口舌,看別人吃得差不多了,傲慢的夥頭軍才算格外開恩,同意用鮑斯特的身份條領取一份“牛食。”

雪從昨晚後半夜就停了。三人無所事事地踏著積雪在路邊遛噠,冷颼颼的風呼呼地刮著。光禿禿的樹木,像一個個禿頂老頭兒,受不住西北風的襲擊,在寒風中搖曳。他們找到了給部隊供應牛飼料的根源:部隊的後勤主要依賴馬車和履帶式拖拉機,而這兩樣東西都是俄國人的。

幾個士兵押解著幾十個俘虜過來,這些俘虜衣服襤褸,滿臉汙垢,有的光著頭,有的袒露著腳,低頭彎腰走過來。

“考木施乃(德語:趕快!)”一個看守不停地用槍托狠拍光腳的小個子戰俘,可憐家夥的腳腫脹得好大,實在無法走路了。

小個子戰俘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身。“砰——”,小個子戰俘仰麵躺下,碩大的腳在路上,頭已掉到路沿下,胸前滲出鮮血,眼睛無助地望著白蒙蒙的天空,臉上掛著恬淡。對於他來說,一切都結束了,永遠地解脫了。

從尚未解脫的人群中跨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蹲在死者旁邊,為他合上了眼睛。看守的槍托杵過來,他一把托住輕輕一推,那位看守往後踉踉蹌蹌了幾步才收住腳,端起了毛瑟槍。

“莫斯卡廖夫——”一聲驚心動魄的呼喊之後,冉妮亞張開雙臂向他奔去。

看守望著跑向目標的德軍女兵和後麵跟過來的士兵,慢吞吞地放下了槍。

“冉妮亞——”俘虜挺起高大的身體,一臉超越驚愕到夢幻泡影的表情,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捏了下鼻子,確信不是作夢後,猶豫不決地伸出雙臂,快到跟前時手急眼快地放在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