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的樂聲響起,林亞彭西裝筆挺,邀請她進舞池跳舞。她懶懶的拒絕了。
林亞彭對她來說,和網絡手機的功能一樣,是用來填補空虛的。培訓期一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當該劃下句點。
幾首曲子過後,忽然響起一陣愛爾蘭風笛聲。謝朝露擎著酒杯的手顫了顫。這是《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我心永恒》,是她最愛,也最不想聽到的曲調。
眉尖輕蹙,她轉身欲走,卻有人擋在了她麵前。
時景亦身穿雪白的襯衫,搭配潔白的領花,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的晚禮服西裝。他往常短短的頭發,長了些,全往後梳去,顯的五官輪廓更立體。
愛爾蘭風笛聲纏綿悱惻的悠揚著,恍惚中,她看他仿似變身成了jack,帶一臉純淨明媚的笑容。
事實上,時景亦就是在扮演jack。他目光閃爍如星,彎下腰,向她緩緩伸出一隻手:“美麗的小姐,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謝朝露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是怒是怨。她心裏苦澀酸楚,恨意洶湧,恨不得撲上去和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玉石俱焚,卻在這樣的音樂和氛圍下,哀傷的邁不動腳步。
他幾乎是強製的,抓住了她的一隻手,並把她另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僵硬而機械的挪動開腳步來。她腦中的混亂迷惑隻一瞬,便很快清醒了。索性大方優雅一點,她真的與他如親密愛人一般,姿勢曼妙的跳起舞來。她望著他臉上的笑容,也笑了:“我認識的時景亦,從來不會這樣純淨明媚的微笑。你和李奧納多比起來,差遠了。”
【七】緣分未到不可強求
他一直深深凝視著她:“我們剛認識時,你以給我抄英語作業的名頭,逼我約你看錄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長的像jack吧?”
“是啊。”她坦率的承認了:“我想要jack和rose那樣愛情,隻是,你永遠都不能給我。”
“《泰坦尼克號》中,你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詞是什麼呢?”他似乎在沒話找話說。
她想了想,隨著他的動作,身體優雅的擺動著:“‘我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他永遠活在我的記憶裏。’每次聽到老年rose的這句旁白,我都會難過的大哭一場。時景亦,女人都有敏銳的直覺。我的第六感早就告訴我,你絕不會是我的jack,所以我從來沒要求過與你合照。前不久,我也把我以前保存著的,你的所有照片燒掉了。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
他是真的風平浪靜,絲毫不以她的挑釁為意。他茶色的瞳仁,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琉璃般閃爍的光芒。這時靜止不動,便如天地初生,雲映湖泊,柔和萬丈、澄澈深情的令她一顆心揪緊的疼起來。
音樂適時的停止了。他們慢慢分開,互相鬆開手,相對站定。
她想表示自己很輕鬆,想灑脫的笑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落下去,恢複了慣常的樣子。他不笑的時候,顯得特別冷酷,這時也不例外。他的神情,認真的讓她心悸不已。
“露露,你要像rose一樣,堅強快樂的生活。我想終有一日,你會找到深愛你,珍惜你的jack。”
這是時景亦,對謝朝露說的最後一句話。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一年之後,謝朝露和男友領了結婚證,打算擺結婚喜宴。那時,她早已辭去空姐的工作,在另一個城市,做回了旅遊雜誌編輯的本行。
她丈夫是個大學講師,為人溫文儒雅。雖然他不夠高大不夠帥氣,可他對她嗬護有加,會在她生日的時候,送她一捧玫瑰,帶她去西餐廳吃飯。
謝朝露在和時景亦交往時,他總會忘記她的生日。有一年,她一個人在西餐廳等他,等到快打烊時,他才匆匆趕來,來了還板著臉教育她:“等不到我,你不會自己回去?”
她數不清那是自己第幾次為他哭了。她一邊哭一邊說:“我隻是想要個關心我,對我又溫柔又浪漫的男人!”
那時,她覺得老天特別不公平,讓她愛上了那樣一個男人。可事過境遷,她才漸漸明白,不是老天不公平,隻是緣分未到,不可強求。
她越來越覺得,年輕的自己太幼稚了。Jack和rose,隻是電影裏的人物,隻是人為編造出來的幻象,年輕的自己為什麼就相信了呢?
謝朝露整理著一遝又一遝的喜帖,逐一在燙著金邊,紅到無暇的喜帖上寫朋友的名字。寫著寫著,她就想起了那雙似乎已被她忘記了的眼眸。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即便糾葛太深做不成朋友,也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
一陣心血來潮,她撥通了時景亦家裏的電話。和以前一樣,接電話的人,是時媽媽。
【八】你愛我嗎?
“阿姨好,您和叔叔,最近身體好嗎?”
謝朝露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清脆而響亮。時媽媽一時間沒聽出來她是誰,遲疑的問:“你……你是偵探公司的工作人員嗎?是不是你們有了小亦的消息?”
終於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後,謝朝露腦中“轟”的一響,眼前即時空白成了一片。
時媽媽見她不答話,更急了:“是不是有了小亦不好的消息?姑娘,你別遮遮掩掩的,直接告訴我……”
電話那頭抽泣起來,時媽媽斷斷續續的說:“自從小亦診斷出,視神經萎縮的症狀,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小亦這孩子,太內斂太要強。他瞞著所有人,四年裏自己一個人到處跑著求醫治病,我為了安他的心,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前幾天,你們偵探社的人說他已經病的看不見任何東西了,這讓我還怎麼佯裝下去?姑娘,求你們,帶我去見他……”
謝朝露渾身顫抖的已經握不住話筒了。眼前一幕又一幕閃過時景亦那雙星光璀璨的眼睛,耳邊有個聲音不停的呐喊:視神經萎縮?怎麼可能?他還那麼年輕,他是最帥的“電眼機長”啊……
連夜買票乘機,她心急火燎的趕去了深圳。時媽媽打開門,一眼認出了她,捂著嘴巴哭了。謝朝露強顏歡笑:“阿姨,景亦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露露,阿姨後悔,你這麼好的姑娘,是我親手推遠了你啊……”
她們抱頭大哭,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這晚,謝朝露住在時景亦的房間裏。他的房間,被時媽媽打掃的一塵不染。她含著眼淚,一件件翻看他電腦桌裏的東西。
桌麵上有張《泰坦尼克號》的光碟,不知道他獨自一人,反複看了這部電影有多少遍。桌子抽屜裏,零零碎碎放著許多東西,卻每件東西,都是她熟悉的。
有十年間,她送他的各種小禮物;有高中時,他們兩人隔空傳遞的小紙條;有大學時,她寫給他的許多封情書;有工作後,她為他精心抄寫的養身菜譜。
以前他們在一起時,每次吵架,她都氣憤的口不擇言:“時景亦,你到底為我做了些什麼?認識這麼久,你什麼禮物都沒送過我,一件都沒有!我送你的呢?你是不是早丟到火星上去了?”
淚水洶湧的奪眶而出,謝朝露怕吵醒時媽媽,死死的捂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逐一撫摸著那些小東西,心痛如絞。
原來,這個一直對他不屑一顧、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時景亦,有這樣一顆細膩柔軟的心。原來一年前,他對自己的緊張和關心,都是真的!可她做了些什麼呢?她親手把他的照片,一張張燒成了灰燼!
“露露,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安安靜靜的相處三個月嗎?”
原來那時,他是在放棄他所有的自尊在懇求她,為什麼她沒看出來,為什麼她不明白?
謝朝露過了一段擔心焦慮到快要崩潰的日子。偵探所的人,說他們跟丟了時景亦,她唯有陪著時媽媽,開始到處找尋他的下落。她的婚禮耽擱了下來,丈夫很生氣,每晚發短信質問她:“你愛我嗎?”她每每對著手機,回不出一個字來。
曾經,她也這樣質問過時景亦。原來,愛情真如時景亦所說的,是黃昏的顏色,無法黑白分明。愛和責任,密不可分,卻又矛盾重重。為什麼讓謝朝露,直到悔不當初時,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尾聲
謝朝露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時景亦。
她沒想到,自己最愛的那句台詞“我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他永遠活在我的記憶裏”,竟是她愛情曆程的讖言。
她真的成為了堅強的rose,將窮盡一生,在心底深處,永遠的紀念她的Jack。那夜,他們共舞的一曲《我心永恒》,也不斷在午夜夢回時,縈繞在她腦海心頭。
一次出差,她乘坐南航的飛機。看著機上麵帶笑容的空姐空少,熟悉的製服,她神情恍惚起來。一個高大帥氣的乘務長走到她麵前,大聲喊她的名字,她盯著他辨認好久,才認出他是曾和自己一起培訓過的林亞彭。
她忍不住笑了:“喂,你知道嗎?李亞鵬和王菲離婚了!”
林亞彭目光深遠的看著她:“沒認識你以前,我不相信愛情。”
她低頭不語,他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沒有糾纏你的意思。我隻是很羨慕你,能被時機長那樣默默無言、深沉隱忍的愛護著。”
她的心髒,驟然間像要停止跳動。對著她痛苦而猶疑不解的眼神,林亞彭遲疑半晌,終於說道:“我們公司的培訓基地,是嚴禁晚上出行的。海邊地形複雜,公司怕出安全事故,所以那條林蔭坡路上,一直沒裝路燈。那時候,我們出去,回來每晚都有燈光照路,是因為……因為時機長夜夜都為你,逐個逐個的放手電筒在樹林邊上,一直放滿整條路,放滿一百個……”
謝朝露眼前一片模糊。飛機衝上雲霄,眩暈感讓她止不住閉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清晰的看到,曾有個對愛情迷惘過、堅定過、承擔過、犧牲過的男人,站在漫天星光下,癡癡凝望著她和別人遠去的背影,淺淺微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