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合遠心裏的霧氣漸漸明朗了些,若是京城真有異動,世子絕不會有這般閑暇,雖仍未判斷出來意,心思卻平靜了一些。
“老爺,京城來了信”大管家在門口垂著頭,手上捧著一封官信。常合遠想也未想,急接來拆開。卻萬萬沒想到,這封信會是一紙報喪之文。
先帝高壽,雖留的妃子本就不多,年更時迭,世上隻餘一位太後,一位貴太妃。而歸天的便是貴太妃。
貴太妃本隻是從二品的昭儀,母憑子貴,唯一一子便是當朝皇上。痛失生母,皇上休朝五日,命新接上任進京的官員皆遲五日進京。
“仁厚慈誠,尊雍恪禮,端行緘言,儀顧數全。”
常合遠看著信上這幾個詞,隻想放聲大笑。仁厚慈誠?這四字如千斤重,那位走在黃泉道上的貴太妃,談何擔得起任意一字?
舊事席卷,天昏地暗。
“爹爹,”昱祺看到父親神色有恙,不禁問了一句,“這信上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無礙。”常合遠平複下心情,“走,我們去你母親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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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夫人端坐在前廳,卻想一早預備好他要來。
“娘親!”
昱祺撲到姚夫人懷裏,“娘親你看,前廳來了位公子,他送我的小龍花燈!”
公子?
姚夫人心中疑惑,仍向常合遠行了個禮。
常合遠扶起姚夫人,看了看玩花燈玩得不亦樂乎的昱祺,想著她年幼,聽這些也聽不懂。幹脆坐在辦理椅上,看門見山道:
“宮裏來信,貴太妃薨了,須遲五日再進京。”頓了頓,“太妃是聖上的生母,聖上孝儒,選秀之事必將有所推遲,你我先前計劃的,憐玨的事,怕是要有所更替了。”
姚夫人輕輕放下佛珠,想到前些日子,常合遠接到上任書後,便突發奇想,要將其中一女送至宮中。雖諸多不願,卻想著怎麼都不會是昱祺,便也應了下來。想著來日方長,還尚有轉機。
“老爺還是執意要將常家女兒嫁入宮中?”
常合遠輕笑了一聲,“進宮又有何不妥?皇權顯貴,還會虧待不成。若能得聖寵,豈不是光宗耀祖之事,常家,連帶你姚家,哪個不是光彩生門戶?”
“隻是,並無人知道選秀推於何時,若是晚了,莫非便一直留字閨中?老爺也需為憐玨考慮,女子年歲最為要緊,豈是誤得的?”
常合遠放下茶杯,麵露不悅,“夫人此言何意?我是憐玨之父,豈不會考慮她的幸福安樂?在夫人眼裏,我莫非是為了攀權富貴而不顧兒女,這等自私下作之輩?”
姚夫人不言,手裏的佛珠撚了一圈又一圈。
“罷了,此事言之尚早,悅翹的婚事,夫人可有打算?”
“嫁入呂家…”姚夫人不必將話說下去,隻看這一臉難色,常合遠也大概猜出不少。
“夫人何必杞人憂天,悅翹進了呂家,便自然是新婦般用度,況且又是呂太尉的親侄兒,我已派人打聽了,雖是武將出身,為人卻是厚重,絕非沾花惹草之徒,房中妻妾,亦相處無間,依我看,這門親事已是上上之簽了。”
相處無間。
姚夫人一陣譏諷,何為相處無間?為妻爭愛,為母則爭寵。如幽深無底的湖泊,表麵看來波光平靜,內裏,內裏是怎樣的猙獰麵孔。
“既是老爺決定了,妾身依此操辦就是。”
昱祺悄悄跑到姚夫人身邊,仰著頭問:
“娘親,進宮是可以做皇後嗎?還是娘娘?戲文裏唱著進宮不好的,貴妃醉酒的故事,三哥哥講給我聽過的,還有長生殿,都說皇帝薄情,況且有那麼多女子,一定對自己不好的呀。”
“祺兒不是喜歡穿些金裙鳳袍嗎?娘親以為你喜歡當娘娘呢。”聽到女兒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姚夫人卻無責備之心,隻是打趣道。
“可是祺兒也不想呀,”小人兒低了低頭,“那麼多妃子娘娘的,跟人爭來爭去,多煩心呀。”
一本正經得說著,好像自己進了選秀的名單,真的要考慮該怎麼辦。
常合遠走到昱祺身邊,看著小女兒愁眉苦臉的樣子,一陣好笑,“那爹爹答應祺兒,以後呀,絕不送祺兒入宮,定為祺兒找個如意郎君。”
就算年紀小,也終究是女孩子,聽到父親這話,昱祺臉上“噌”得紅透了。
“不過老爺,先前祺兒說,有位公子送了祺兒禮物,這又是何許人?”
“攝寧王府的世子。”常合遠歎了口氣,“不知道如何知道祺兒的,不過看世子的樣子,並未要為難,隻是送來這支花燈。”
“攝寧王…”姚夫人暗自想了想,“既是沒有為難,想必是無需老爺憂心的。”
常合遠點了點頭。
想到剛才討論的事情,還尚無定論,正準備開口繼續,姚夫人便起身福了福禮,送客之姿。
“娘親,我可以去宋姨娘房裏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