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喝酒(2 / 2)

我跟王五說話的時候,店主已經把啤酒搬了出去。

“啤酒放到後備箱?”店主說。

“放副駕駛吧,讓我懷念懷念。”我說。

我住在龍海駿景小區裏,高層,二十樓,八十平米,一百萬,我付了二十萬的首付,欠了八十萬,二十年還清,利息加起來,一並要還一百多萬。我暫時沒錢精裝修,用複合地板和油漆大概修整了一番,好歹有個家的樣子,但是,總歸冷冷清清的。

小區的物業不錯,燈壞了,白天兩小時之內就有人來修,晚上的話物業修理人員都下班了,隻能摸黑一晚,但第二天一早,我還沒上班,他們就過來修理,上班前就能修好,一年一千多物業費還算值得。

我領著王五進了家裏,燈打開,乳白色的燈光把客廳照得通透,似乎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書房,以及書房裏三千本雜書,兩千多本被我碼整齊了放在書架裏,幾百本亂糟糟地隨意堆在桌子上。

“找個地方坐吧。”我對王五說,“那個沙發我今年剛換的,五千多塊,我家裏單件最值錢的就是它了。”

“你這裏怪冷清的。”王五說。

“畢竟一個人啊。”

“有下酒菜不?”

“冰箱裏有火腿腸、罐頭、還有萬三的豬蹄,花生放冰箱會冷,冷了不好吃,我就放在了廚房,我早上準備好的,壞不了。你,沒女朋友吧?這半年不打算結婚吧?不然隻能吃花生,火腿、罐頭這些都不能吃,對生理檢查有影響。”

冰箱是兩年前商店打折促銷,我半價買回來,用了一年才發現是二手的,電箱內側麵被硬生生地刻上“苟且偷生”四個大字。

“我才來醫院一年不到,哪能有女朋友?”王五說著歎了口氣,表情凝重。

“我們在陽台喝酒?”我問王五。

“這是你家,你說。”

“那就陽台,你把沙發拉過來,我這兒沒凳子。”我說,“沙發抬起來,下麵有滑輪,不費力。”

從陽台朝外望,萬家燈火,燈紅酒綠,馬路上來回飛馳的車有奔馳、奧迪、寶馬,還有我不認識的牌子,我對車一竅不通,從小到大就認得這幾個牌子。男人和女人牽手走在一塊兒,兩個巴掌大的頭靠在一塊兒,相互咬著耳朵,然後兩臉幸福。老人和孫子在仕金橋上散步,孫子要爬到橋圍欄上,老人一把抱住,然後慈祥地笑著,跟他說:“這圍欄不能爬啊,不然警察會把你關進小黑屋啊。”夜總會二十四小時營業,白天是ktv,晚上加上酒吧業務和洗澡業務。正規的理發店七點鍾關了門,不正規的理發店七點半開了燈,穿著暴露的年輕女人塗滿廉價香水,在門口觀察每一個經過的潛在顧客,一言不發。兩種理發店,井水不犯河水,遵守心照不宣的市場規定。

哈爾濱啤酒,黃顏色的液體,冒著泡沫,微苦微澀,喝多了能麻痹舌****,苦澀全沒了,隨之而來的是甜的幻覺,實際上口味跟水一樣,顏色跟尿液一樣。

王五一瓶瓶數著。

“一瓶,兩瓶,三瓶,遠誌,我喝了三瓶。”

“瞧你這沒出息的,喝酒要灑脫,數著顯得小氣。繼續喝,別數。”

王五酒量不大,腎功能也不夠強大,酒精的代謝速度遠遠跟不上攝入速度,不一會兒,臉紅了,然後酒精的味道從身體的毛孔裏散發出來,和火腿腸、罐頭、豬蹄以及花生混處一股麥田的味道。

二十四瓶啤酒全喝完了,王五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但意識還是勉強清醒的。

“哥啊,你跟我說說你這酒量是怎麼練出來的唄。”王五說。

“你把我冰箱裏的二鍋頭拿過來,我告訴你。”我說。

王五傻嗬嗬地笑著,啤酒、口水、鼻涕一並流到我的沙發上,滲了進去,我尋思,五千塊又要摔水裏了,一個月的工資啊。

王五兩手撐在沙發上,腦袋慢慢抬起,好不容易立在地上,腳步虛浮,似乎複合地板上麵還有一層棉花糖做的地毯。

“左邊第三個抽屜。”

“嗷。”

王五繼續腳步虛浮地走了回來,把二鍋頭拋給我。

“哥,該,該跟我說了吧。”

“行,你認真聽啊,別睡著了,從頭開始說,還是挺長的。”

王五微醺,趴在沙發上,臉朝著我,樂嗬嗬的。

“我不睡著,我會針灸,紮人中,紮湧泉,我都會。”他說。

客廳上的掛鍾已經走過十一點,南京的燈火熄了大半,街上人影稀疏了許多,偶爾有幾個不良少年在街邊撒尿。烏雲滅了,月亮出來了,野貓叫了,風大起來了。

之後,我跟王五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