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喝酒(1 / 2)

我們醫院的門診隻有主任醫師能夠自己單獨一個診室,一般都是一個副主任醫師和主治醫師,或者一個主治醫師和一個住院醫師共用一個診室。

處理完第十二個醉大酒的病人之後,我和新來的住院醫師王五在診室裏洗手,順便等待下班。

“最近喝大酒喝到醫院的人真多。”王五一邊在水龍頭下衝洗他厚實的雙手,一邊回頭跟我說。

“每年六月份、七月份喝酒的人都多,比過年過節都多。”我說,“哎,抽張紙給我,我這兒紙沒了。”

王五抽了張紙,遞到我手上,說:“又要找張姨拿紙了。哎每次看到她,我都害怕,背後冷汗直冒。我一個醫生,被物業大媽嚇成這樣,說出去真叫人笑話。”

吸水紙黃沾沾的,又硬又糙,我左右手互換著擦,不一會兒,手上的水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晚上值班不?”我問他。

“今天主任值班,我休息。”王武說。

“走,等會兒下班來我家喝酒。”

“跟你喝酒?得了,整個醫院除了老院長沒人喝得過你。”

“你就說來不來吧?”我把幹燥消毒液遞給王五。

“去啊。論喝酒,你是我們醫院的王。王讓我喝酒,我怎麼敢不去?”王五擠了十毫升消毒液在手上,抹勻擦拭,甩了甩手,笑道。

下午六點鍾,醫院門診下班,我和王五從門診樓裏走出來,門外人來人往,有不少正在急忙奔赴往門診樓的,還有不少麵色凝重,如同身赴戰場的,老人、年輕人都有,小孩兒一半哭得死去活來,一半笑得歡天喜地,他們手裏拿著冰淇淋,懷裏揣著棒棒糖,被一男一女牽著,男人表情淡然,女人麵容堅毅。

“哎,醫院什麼時候都這麼熱鬧。”王五說。

“最熱鬧的時候過去啦,你不知道,前兩年你還沒來,那天咱們院的腦外科大主任被一個患者連砍三刀,三刀齊刷刷地剁在腦袋上,皮膚、頂骨全被剁開了,鮮血直冒,牆上地上血跡斑斑了。還好那患者不是殺豬的,不然那主任多半是要當場斃命了。”我看了看我手腕上五十塊錢買一贈一的國產手表,說,“就發生在就是這個點。”

“哎哎,我剛來沒多久你就跟我說這個,是不是想趕我走啊?”王五說。

“哪的話,哪的話,就是提醒你一下。看病時候要小心,注意看患者神態,如果來的人是賊眉鼠眼,胡亂瞎看的,或者一連看好幾個內科門診的,或者氣勢洶洶的,反正你都得注意著點。醫生和患者這事情說不完,但歸根到底,病人醫生都是人,大部分都是好的,隻有極少部分膈應人,隻要你不膈應患者,又沒有膈應你的病人,就沒什麼事。”

我掏出車鑰匙,把車門打開,車是去年從我表哥手上買來的,十萬,別克的,開著不難受,但不能長時間開,時間久了腰椎酸疼。

“你坐副駕駛後麵,最安全,我被撞死了,你都不會死。”我說,“到時候,記得給我搶救一下,abc,三個步驟,我們醫院就屬你做得最好。”

秋天的南京,梧桐葉子幹枯得像黃紙一般,掛在枝上,仿佛靈山上的許願樹,很多人從下麵走過,抬頭張望,黃紙,錦囊隨風擺動,如同累累的碩果,如同當年大學門口的小寶包子。

車過了龍津橋,是專諸巷附近的購物廣場,東西兩邊各成體係,東邊基本賣吃的、喝的,西邊基本賣衣服、鞋子、手機、電腦,兩邊熙熙攘攘,司馬遷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深有體會。過了購物廣場右轉三百米是一家有五十年曆史的百貨批發店,不管是學習用品、日用百貨、香煙啤酒還是瓜子花生都有。店主換過四個,四個是一家子,聽說第一任店主死了,第二任店主老了,現在住在我們醫院病房裏,第三任店主不在這兒幹了,第四任店主是第三任的兒子,二十多歲,老大不小不肯幹正事,要老子的店鋪,老子無可奈何,把店鋪給了兒子,自己到江濱橋附近重新開了一家,生意火爆,比原先這家還要火爆。

我把車停在批發店門口,招呼王五下車。

“買酒,下來。”

“哥,你自己選唄,我都依你。”

“你選,我請你喝酒,讓著你,選你喝著順口的。”

王五死氣巴咧地從車上下來,環顧批發店內四周,然後蹲下來,指著牆角的一箱藍白相間的啤酒,說:“就它了,哈爾濱的,我喝的習慣。”

“跟我口味一樣啊,我第一次喝酒,喝的就是哈爾濱的,當時四塊錢一瓶。”我說,

“現在五塊一瓶,一箱二十四瓶,算你一百塊。”店主說。

“那這麼算還是四塊錢一瓶。”

“我爸說,遠誌大夫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來買東西都要打折。”

王五驚訝地望著我,嘴巴長得巨大,放得下一個雞腿,再加上兩個雞蛋,加點菜葉,盛上米飯能湊出一份沙縣小吃的雞腿套餐。

“你還救過他爸?”

“兩年前,他爸腦出血,隱匿性的,頭暈,頭疼,來急診看病。當時我值班,一眼看不出來是腦出血,給他簡易處理了下。之後我鬼使神差地發覺不對勁,然後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正好片子拍好了,雖然報告沒出來,但我一看,腦出血,立馬給他緊急處理,總算沒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