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波濤聲起伏,一輪明月掛於夜空,在海麵上投映出點點的銀色碎影。
仲奕點燃了案上水晶燈盞,柔和的光亮在後艙中彌散開來。
阿璃拎著一壺酒,在仲奕的對麵坐下。
她取過兩隻杯子,斟滿酒,一麵舉杯輕啜著,一麵聆聽著窗外的海浪聲。良久,幽幽地歎了聲說:“沒想到,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
仲奕看著阿璃,“後悔了?”
阿璃瞥了仲奕一眼,“我後悔什麼?我又沒什麼損失。倒是你,王位、權勢、財富,說不要就不要了,這般的灑脫,世上除了你,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來了。”
仲奕輕淺一笑,“我不過是舍棄了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東西,談不上灑脫。”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杯,“要是哪天我能把這個也給舍棄了,你再佩服我也不遲。”
“那青遙呢?我看她現在是真心喜歡你,前幾日還親手給你做了件袍子送到溫泉宮裏來著。你們好歹也算是結發夫妻,姻緣既成,就這樣分開了,你心裏就沒有一點點的難過?”
仲奕喝了口酒,望向窗外,“她想要的,我給不了。我想要的,她也給不了。與其綁在一起消磨大好年華,不如分開了追尋各自的幸福。”
阿璃肅容問道:“說真的,你就完全不擔心自己將來會後悔?別的也就算了,可你的性子我再了解不過,但凡能跟你扯上一點關係的錯誤,都要自責內疚半天。以前就因為你父兄的事,愧疚了十幾年……這次你不辭而別,等你母後和青遙發覺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怎樣……”她頓了頓,斟酌著說:“我是擔心,你又把這份愧疚藏在心裏,一輩子都放不下。”
仲奕轉頭望著阿璃,目光須臾不離。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輕歎了聲,緩緩開口道:“阿璃,你始終是最了解我的人……此番我決意歸隱、不再過問東越國事,對我來說,算是恣意任性了一回,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決定。可正如你說的,我心中有太多的愧疚,對東越、對父兄、對母後、對青遙……所以,我想在拋下這個國君身份之前,為他們再做一件事。”
阿璃聽出仲奕的言下之意,忙問道:“什麼事?”
仲奕問:“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說過,此次出海會遇到不少困難和危險?”
“記得。”阿璃坐直身子,“能有什麼樣的危險?別的事我幫不到你,可出生入死的事我經曆得多了,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絕對支持你!”
仲奕深深地看了阿璃一眼,說:“有件事,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怕你因此多慮,勸我放棄。現在船已經入海,我沒有理由再瞞你。出海之前,我已經反複思索過,想出了一個能讓母後、青遙和東越國都能受益的法子。對於青遙,我能為她做的,就是還她一個自由。我們的婚姻關乎兩國的結盟,因此我不能直接在名義上結束和她的夫妻關係。但,如果我死了,她自然就不再受這層婚姻關係的束縛。一旦束縛解開,憑延羲的能力,應該可以還她一個真正的自由。”
阿璃聞言差點沒跳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
仲奕伸手覆於阿璃的手背上,微笑道:“你先聽我說完。”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對母後和東越國來說,最大的威脅莫過於北燕。燕國現在的內政不穩,本不該有閑心在短期內南征,但因為我曾雇凶暗殺了慕容炎,慕容煜立誓要親手取我的性命為兄報仇。如果我死了,慕容煜應該就不會急於南下,而東越國,便能有充足的時間來籌備和增強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