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聽到後半段話時,覺得太陽穴刺痛的厲害,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盯著仲奕,“所以呢?你想怎樣?”
仲奕說:“簡而言之,我需要‘死’在這大海之中,並且要讓慕容煜親眼看見我‘死’。”
他起身拿過一幅卷帛,在案上攤開。阿璃低頭一看,正是自己嘔心瀝血所繪、卻被仲奕無情地圈出十幾個錯處的東海地圖。
仲奕指著圖上某處,說:“這裏,是嶠州以東的水域。我已派人送信給慕容煜、約他在此碰麵。他為防有詐,來時定會安排燕國的水軍戰船隨行。我與他見麵後,會下令以火箭襲擊燕船,引他們與我們開戰。海上交戰、多用火攻,我方先發製人後,燕船必然也會用相同的方法反擊。一旦我們的海船著火,你我就趁機潛水遁逃。我在船上預先備下了石漆,到時候火勢斷然旺盛不滅,燕軍根本無從追查痕跡。”
他的手指在海圖上移了移,“所有人都以為,這片水域方圓數百裏再無陸地,即使你我企圖遊水而逃,也必無一線生機。可在這裏,”仲奕點了點指尖所觸的位置,“有座無名的小島。因為四周常年濃霧籠罩,所以一直不為人知,山海經中亦無記載。但我能辨出它的位置。我算過,除非是遇上風暴,我們隻需要大約半個時辰就能遊到島上。”
仲奕自幼在海邊長大,遊水潛海的本事遠勝阿璃,對東海一帶的海域又有著超於常人的了解。
阿璃看著海圖思索了會兒,抬眼說道:“你的計劃確實巧妙,可似乎過於環環相依,一旦其中的一步出錯,就會全盤皆輸。比如,你怎麼知道慕容煜一定會來?”她做了十多年的殺手,習慣性地估量著這套計劃的可行和不足之處,以及每一個有可能發生的意外。
仲奕說:“他一定會來。此次我邀他前來,表麵上是和談,希望兩國定下停戰之約,讓百姓能休養生息。可在信中我曾暗示,當初我之所以能知道慕容炎的行蹤,是因為燕國朝廷之中有人向我通風報信。如果他願意與東越定下停戰之約,我或許能助他‘整肅北燕內廷’。慕容煜一直對他王兄的死耿耿於懷,如今我又故意揶揄舊事,即便是他疑心有詐,也一定會來見我一麵。”
阿璃苦歎了聲,“你明知道他最忌諱這件事,還故意去挑釁,萬一他派上十幾艘戰船圍攻我們怎麼辦?”
仲奕雲淡風輕地一笑,“慕容煜乃當世戰神,即使是曾在他手中吃過大虧的東越敗將,都不得不承認此人行事光明磊落、光風霽月。他既然不齒你我偷襲暗殺的手段,自然不會自己做出借議和之名、暗調戰船偷襲的事來。退一步說,如果他真調來那麼多戰船,我也必不會給他靠近的機會。”
阿璃咬唇沉吟著。
時至今日,她依舊有些不敢相信,記憶深處那個笑聲清朗、時常被自己逗弄地發窘的男子,就是讓南朝人聞風喪膽的燕國戰神。
偶爾兀自出神之際,她也會有種錯覺,覺得汕州那晚的事隻不過是一場噩夢,烏倫其實並不是慕容煜,並不是引弓射殺了墨翎、抽刀抵在自己胸口的那個人……
她的烏倫,還守候在北國的某個地方,藍衣輕揚地倚著追雲馬,眉目舒朗、薄唇含笑,等待著那個挽著金絲白玉簪的姑娘……
阿璃深吸了口氣,甩頭把思緒拋諸腦後,凝神思考著仲奕的計劃。
“海船一旦失火,這船上的一眾人等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