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華原本還笑意盎然的臉頓時就變成了另外的一種顏色了。麵龐似乎黯然失色了，眼神也低垂著。掩麵咳嗽了幾聲，虛弱地說道，“還能怎樣呢，前些日子吹了冷風，這幾日一直都懨懨無力的。要不是想著今日能夠見著你，恐怕連床都起不了。”
“這麼嚴重，大夫是怎麼說的。”世恒關心地問道。
“大夫說，要按時地吃藥，好生地休養。還說了，”沈秋華略有深意地望了世恒一眼，“還說了，寒雖易去，病卻難治。老爺你可知道，大夫說的是什麼病呢。”
世恒哪能夠不知道呢。日日夜夜他都被這樣的病所折磨著。看似最簡單的時間，也是最為傷人的了。一分一秒都是真實不虛的。
“以後我會常來看望你的。”他看的是沈秋華，心裏掛念的卻一直都是另外一個人。
萍兒提了茶壺過來，又令為夫人單倒了一杯茶水。
她不敢抬頭，倒了茶就低著頭退到了一邊。
世恒不自覺地咳嗽了幾聲，萍兒這才慢慢地抬起了眼。她默默地看著他：已經染了一頭的白霜。臉上的皺紋溝壑，是顯易可見的。
剛進蘇府的那一年，萍兒十五，老爺四十。
如今她已經四十了。
這二十多年以來，她每日都偷偷地去蘇家的祠堂祭拜，求蘇家的老祖宗保佑世恒，保佑蘇家的子孫，保佑。
她已經不敢再去想了。
世恒就在自己的麵前，萍兒已經是心滿意足了。這二十多年熬過的時光，就像是一場長久的對弈一般的。世恒與她，既是對手，也是彼此的依靠。
他自知，給不了深愛的人一個名分，不如就以這樣的方式維持著兩個人的關係。非常地痛，但是也快樂著。
你也老了，我也不再年輕了。再見到了他的時候，萍兒才明白了他的用心。與其痛苦地相愛，而不能夠相守，不如一直將這份感情守護在心裏，等歲月消磨去了彼此的衝突與隔閡。剩下的隻是兩具坦誠相見的身體。兩顆真摯再無它的心靈。
從前她覺得自己是非常悲哀的，後來，她覺得自己是非常幸運的。再後來呢，她覺得命運還是捉弄了她。到了如今，她覺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愛也好，痛也罷了，最好的命運，都是與你有緣連在了一起。
世恒的眼與萍兒的目光對上了，頃刻間就燃起了一場大火，所有的欲念，所有的孤寂，都在這場大火裏毫無保留地燃燒著。她對他微微地一笑著。他也對她報以一個微笑。
“秋華，萍兒照顧你這麼多年了，我看也實在不容易。可曾想過，為她尋一個好的人家。”世恒裝作好奇的模樣問道。
“老爺，你說的我也想過。她畢竟跟了我很多年。再不嫁人恐怕就要在蘇府做丫鬟做到老了。可是。”沈秋華做出了為難的樣子來，解釋道，“是她自己不願意罷了。一心要呆在這裏。”
萍兒聽到了夫人這麼說，也在一旁補充道，“是萍兒不願意離開這裏。老太爺，萍兒呆在這裏已經習慣了。甚至，把蘇府，當作是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