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這會兒正取了飯菜回來，看見當時她長跪不起的模樣，想著她又定是做錯了事情。不敢吱聲。
玉娘先寬慰道，“不過是灑了些茶水，何至如此呢。”
發怒的是蘇世恒，他也不知道怒氣是從哪裏來的，大喊了一聲，滾出去。
這一聲怒斥讓玉娘和大丫鬟都嚇住了，畢竟老爺從未對下人發過如此大的火。
最驚恐的是她，是萍兒。她驚恐地哭出了聲來，死死地垂著頭，全身都在顫抖著，生怕老爺因此將她逐出了蘇府，那樣的日子畢竟不敢再回憶第二遍。
“萍兒，你先出去，回下人屋。”玉娘見老爺動了怒，怕萍兒因此受責，便意圖支開萍兒。
萍兒頓了一下，意欲起身，卻毫無支撐地昏厥了過去。她隻覺得當時心碎裂成了一片，欲睜開眼，眼前卻隻是一片黑。這樣的情形不是沒有出現過的。多少次了，餓暈了醒來再去討些飯食。雖然被嗬斥驅逐是常有的事情，但偶爾也會有好心的人家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飯菜。她隻管狼吞虎咽地吃，連臉上沾了汙濁的淚水也來不及擦。因為這樣的一餐飯能管她活好幾天了。
夜裏寒冷，因為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保暖，常常是蜷縮在人家屋前，街角，所有可以避些風寒的地方。可還是無法入睡，因為無法抵禦的寒冷，又徹夜地失眠。
如此。日夜顛倒，食穀不分。
這次暈倒又是因為什麼呢。這幾日來她似乎吃盡了三年來的飯食，夜裏也有一張溫暖無比的床鋪等著她。這個華貴無比的蘇家老爺隻是嗬斥了一聲，她又不是沒被嗬斥過。
原是因為心底生起的一種無望的恐懼。
從前認為人生而就是為了好好地活著，歲月何其地艱苦，她都未放棄過這個信念。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一生不過是用腳步填。除了死亡，她一條殘破不堪的命，還能再畏懼什麼呢。
隻一個命字，讓她執著地掙紮了十五年，隻一聲嗬斥，就讓她失了魂魄。
她的命，在這個深不可測的府中，隻是隨意可以踐踏的螻蟻。
厄運若是真的降臨在頭頂，她也不敢有喘息的聲音。
“老爺。”玉娘是被麵前的情形嚇到了，聲音孱弱。
“莫不是裝暈的。奴婢知道她是夫人好心收留來的。原本是個卑賤的女花子。他們這類人最有一套了。乞討偷食不得被主人打罵，就賣傻裝暈的，騙取那些人的同情心。”大丫鬟在一旁仿佛義憤填膺地說著。
“人命攸關，快去叫大夫。”玉娘使出了十分的氣力說的這句話。她的心裏已經淒楚萬分。是她救的這個姑娘，親眼看著她苦苦地央求自己救她一命，哪能再棄之不顧。動物尚且有感情，何況為人呢。
“老爺。”玉娘凝望著他，仿佛是在求得他的諒解。
蘇世恒隻看見一具稻柴般的肉身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我倒要看看，是真暈，是假暈。”他毫無表情地起身，走到了那具肉身的麵前。俯視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