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被貶為地界小仙,他第一次將我帶到這妙和宮裏,也是這樣一句。
他的算盤我很清楚,瑤琴跟我本就長得一樣,如今她已仙逝,我留在妙和宮,完全是可以瞞過仙界眾神之眼的。
見我不答,羽澤試圖說服我:“空濛很喜歡這裏。”
“瑤琴屍骨未寒,我要把她帶回妖魔城,與師傅葬在一處。”我若真謹記著師傅的遺言,早就該回妖魔城了,但每次想離開時就給自己找借口,空濛病未痊愈的時候就心想待他康複完全再回去,空濛病好了我又心想待羽澤康複全了再回去,就這樣拖著,拖了大半個月。
但我深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應該及早抽身的。我若告訴羽澤我將從此回歸妖魔城,與他斷了聯係,怕他不依,便找了瑤琴這冠冕堂皇的借口先回去再說。
老王來妙和宮接我離開的時候,空濛那小兔崽子還在同小灰灰鬧別扭。
“為什麼不能吃烤乳鴿?!”空濛不知從何處逮住了一隻灰毛鴿子,想要吃了它,小灰灰作為鴿子化身的神獸,堅決不讓,兩人,哦不,一人一獸因此對峙著。
我心想幸好小灰灰如今已能夠化身為高大少年的模樣,否則空濛連他都要吃。
“為什麼要吃鴿子?”小灰灰仗著自己的大長腿,比兩三歲孩童模樣的空濛高了一大截,手舉著從空濛那裏救下來的鴿子,低著頭反問他。
“為什麼不能?”
“為什麼能?”
“為什麼不能?”
“為什麼能?”
……
所以說讀書很重要,他二人書讀得太少,連吵架都沒有新詞彙,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重複念叨著,誰也不讓誰。
老王雖然喜歡小孩,但是見不得鴿子受苦的,連忙走到空濛身旁,蹲下來耐著性子教育他,苦口婆心地勸,從萬物平等說到鴿子的可愛之處,說了一大通,最後問空濛:“明白了嗎?啊咧,人呢?”
老王眼前早就沒了人影,空濛像一隻猴兒一樣正吊在小灰灰的身上,努力攀爬他這棵高樹。
我二話不說,走到小灰灰身旁,像摘果子一般拎著空濛的後衣領,將他從小灰灰身上摘了下來,本想親自勸說他的,不料他一與我對視,就開始大吼大叫:“爹爹!救命啊,娘親又要打我了!”
一旁看戲的水雀和火燕也勸我,說什麼孩子太小,還沒到用規矩的時候。
我拎著空濛,冷笑一聲,道:“孩子鬧騰不聽話,多半是慣的,打一頓就好了。”空濛嗓門嚷嚷得更大聲了,還“嚶嚶嚶”地假哭起來。
彼時羽澤正命兩個仙傭抬了一口棺木,朝我走來。
氣氛在一瞬之間凝結,所有人都收斂了笑意,望向那盛放了瑤琴屍身的棺木,我也將空濛放在地上,看向羽澤行來的方向。
“空濛,跟爹爹說再見,我們要護送你小姨母回妖魔城了。”我對空濛道。
空濛嗖的一聲躲到了羽澤身後,緊緊抱著羽澤的大腿:“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乖,這是小姨母的葬禮,你理當參加的。”我哄他,心想先把他哄騙回去再說。
羽澤卻為他說話:“空濛還小,妖魔城又路途遙遠,奔波勞累,還是讓他留在妙和宮吧。”
我有些不滿:“似你這般寵著的養法,好好的男孩子都要被你養成個姑娘。”
羽澤卻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空濛,那我先走了。”我跟著兩個抬棺木的小仙傭,朝妙和宮門口走去,本以為他會悄咪咪跟上來的,畢竟養育他一百多年,我想他還是很黏我的,我真走了,他定會跟上來。
不料我一轉身,就見他躺在一條竹藤椅上,晃著小腿吃著小仙婢喂給他的漿果,絲毫沒轉頭看我一眼。
個死沒良心的……
跟上來的卻是羽澤,他疾步走到我麵前,以高大的身軀攔住了我的去路,雙手搭在了我肩上:“辦完葬禮就回來,我等你。”
他本提議親自送我回妖魔城的,而我本就是想要與他分道揚鑣,哪裏肯讓他跟著?隻以妖魔城的弟兄們痛恨天界眾神為由,拒絕了他的護送,甚至連他的應龍和鳳凰都沒要,隻聯係了老王來接我,因我不想再與仙界有何瓜葛。
他低頭望我,我卻不敢與他對視,隻低著頭小聲應了一句。
他在我眼上輕輕印了一吻,又雙臂一帶,拉我入懷。我猜他心裏是有預感的,或者他也是在打賭,賭我會不會回來,所以空濛留在妙和宮,正合他心意。
淡淡的青梅花香,寬大而堅硬的胸膛,我也伸手撫著羽澤的背,一邊感受他的溫暖,一邊越過他肩膀看向了還在竹藤椅上好吃好喝的空濛。
再見了,孩子。
既然空濛選擇留在天界,那麼從此之後,他就是天家之人,是未來的小天孫,我自知不是一個好母親,由我來教育空濛定然比不上羽澤,羽澤幾句話就能讓小家夥乖順聽話,他定能將孩子教育成一個很好很好的少年,像羽澤一般知書達理、通曉義理,甚至成為一代明君。
我能做的,就是守好妖魔城,化解師傅口中所說的天地劫數,這是對他父子二人最好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