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擁抱很久,而我轉身很快,跟著老王腳步匆匆地踏上了擺放瑤琴棺木的鳥船。
老王見我淚眼迷蒙,一邊劃船一邊勸慰我,讓我節哀順變,她隻道我為瑤琴而難過,殊不知我也為離開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而難過。
混沌在巫山候我多時,老王本想與我合力將瑤琴的棺木抬到混沌背上,我說不用,一把將棺木扛在自己肩上,又輕輕鬆鬆地躍上了混沌的背。
羽澤為瑤琴備的是一口上好的昆侖神木棺材,好倒是很好,就是沉重,但我如今恢複了原身,也恢複了力氣,舉重若輕,令老王看得目瞪口呆。
回去的途中,我又打開了棺蓋,見著瑤琴背部依然插滿了箭,顫抖著手將她抱了出來:“姐姐不好,讓你受苦了。”
我握住她身上的一根箭,閉上眼睛,橫了橫心,使勁一拔,將這支箭從她體內拔了出來。
瑤琴身前愛美,定然不希望這般模樣地下葬,所以我將她身上的箭悉數拔出,還施術將她的肉體傷口補合,並施了個除塵訣,除了她滿身的血汙。
混沌飛行至一片荒無人煙的原野,低頭可見黃土砂石,抬頭是一片空茫,耳邊風聲嗚咽,我抱著瑤琴僵硬冰冷的身體,望著地麵發呆。
師傅死了,瑤琴死了,妖魔城再也沒有仙胎肉體。
離開羽澤,離開空濛,我將獨自麵對數十萬年的孤寂。
與妖為伍,與魔為伴,那才是我的歸處。
從孤獨處來,往孤獨處去,這將是我的一生。
我發著呆,卻被一陣非同尋常的氣流拉回神思,就見不遠處有一小隊人馬正騎著鯤鵬與我們對向而行。
那幾個人身穿官服,看模樣該是天宮裏的神官,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瞧見了我。
混沌一向痛恨天界之人,此時見了天宮官員,頗為激動,喉頭發出低沉而危險的警告聲。
“混沌,別惹事,我們快些離開這裏。”我小聲吩咐。
四大凶獸的封印被解,早就在天宮引發了不小的騷動,已經有好些個好戰分子提議要通緝捉拿四大凶獸,重新封印。
蓬萊王及其手下們親眼見到了我魔化的樣子。
魔尊還未死,魔尊重出世,這風聲若傳到天庭,天界眾神定然不會放過我的。於他們而言,我是不該留存於世的禍害,是一枚隨時引發浩劫的災難,我活著一日,天界久居高位的眾神就一日不能安眠吧,一切都源於一種對強於自己的力量的恐懼,統治者是一種要拉攏或者消滅任何比自己強大的力量的存在。
果然,幾個神官疑惑地朝我們張望,最後踏著鯤鵬飛速朝我們趕來:“看,那是不是混沌!”
“快逃!我們被發現了。”我催促混沌。
它卻嗤笑了一聲,道:“魔尊,幾個雜碎,何須懼怕?待我去碾碎了他們。”
我冷冷道:“你若不想聽我的話,大可以去跟他們正麵交鋒,但以後莫要再喊我魔尊。”
混沌猶豫了,依然心有不甘:“魔尊,咱們這又是何苦?何苦躲著藏著?那麼多妖魔兄弟們被關押在天界大牢,更多的被他們馴化成器具物什,牛馬不如,咱們又不是真的怕了他們?何不幹脆搗了他天宮老巢,解救受苦受難的弟兄們?建立自己的天下?”
我座下的四大護法中,混沌是最有野心的,也是力量最強的,但它偶爾太過魯莽,論智謀,它不及窮奇,論隱忍,它不及檮杌,論豁達,它不及饕餮,是以它總想著昔日的仇恨,一見到天界之人就隻想著一個字——殺。
“這個世界遠遠比你想的複雜,天下是屬於天下人的,既不屬於天界,也不屬於妖魔城,我們能做的隻是過好自己的日子,盡量減少衝突與戰爭,因為衝突對雙方都沒好處。”
混沌聽得一知半解,但它是個忠心耿耿的屬下,我讓它快些離開,它便以飛快的速度甩了身後幾個妄圖追上來捕捉混沌的神官。
但我沒料到,正是這次與幾個神官的擦身,引來了無窮的禍患。
我雖身處妖魔城,卻也聽到了小弟們打聽來的消息,說是天界傳言魔尊力量死灰複燃,集結四大凶獸,籌備向天界開戰。
更有傳言稱魔尊殺死了天妃娘娘。
謠言可畏,傳謠之人可恨,但我一再告誡屬下們莫要衝動,好生在妖魔城裏呆著,靜觀其變。
混沌聽了怒不可遏,兩袖一擼,就要殺上天界與眾神幹仗,被我阻止了。
但我忘記了師傅用血留下的教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直到東川大將軍親自領了身著銀色鎧甲的天軍大隊來我妖魔城門口,我才知曉天界的態度,他們此次是非要剿滅我們不可了。
我想羽澤定然會瞞著瑤琴的死訊,必是妙和宮裏出了奸細,將消息傳到天宮。明明蓬萊王反叛,在小華山圍攻天子殿下都沒被追究,一行人卻抓著我妖魔城不放,還將殺害天妃娘娘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其實無論天妃娘娘是否真的死在我手上,他們都是要找個由頭來對付我的,就像當年對待我師父那樣。
看來在天界眼中,妖魔始終是低於他仙人一等的物種,屬於外部矛盾,而蓬萊王反叛隻是內部矛盾,兩相權衡,自然是解決外部矛盾的更緊要。
妖魔城中有好些妖魔的兄弟姐妹被天界的馴妖師、馴魔師馴化成各種器物,還有的被抓到了天宮大牢,兩族本就積怨很深,如今天界率軍來挑事兒,向來衝動魯莽的妖魔弟兄們再也咽不下這口氣,直接衝出妖魔城,廝殺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