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客從遠方來(2 / 2)

丁軍候恨恨地罵道:“此輩倡優小人早就該死,何其晚矣!兩次西征大宛,損兵十餘萬人;北征匈奴,也損失慘重未見其功。如此草包,不死何為!”

魚服心中暗暗歎息,又一位巫蠱之禍的無辜者遭受池魚之殃,最終也難逃一死。他對貳師將軍並無惡感,隻是覺得他很可笑,也很可憐。貳師將軍曾經教過他吹羌笛,雖然他也知道貳師將軍不是真心實意地教習他,隻是在拙劣地逢迎祖父和父親而已。貳師將軍在內朝一直戰戰兢兢,每次在宣室之中布置戎機,麵對嚴厲的天子,他在數九寒天都會汗流浹背,惶恐之下往往辭不達意,侍立一旁的魚服都會忍俊不禁。

貳師將軍李廣利因為天子寵愛他的妹妹李夫人而拜將,李夫人卻是一名紅顏薄命的女子。聽說她是父親的舅母和姑母-平陽公主引薦入宮的,很奇怪祖母也是平陽公主引薦入宮的。李夫人不過短短四年就香消玉殞了,纏之綿病榻之際,天子探望病情,李夫人蒙著被褥辭謝拒絕以病容相見,後來還留下一段淒婉的說辭在宮中傳說。她去世之後,宮中依然在傳唱她入宮的那首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可是好幾年過去了,祖母獨獨記得李夫人所說的“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她常常一個人喃喃自語,唏噓感懷,淚如雨下,不能自已。“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子,也是一個薄命的女子,更是一個幸運的女子!”祖母感傷地說,雖然從那時直到此刻,他依然不太明白深宮女子的怨望。

魚服出生的那一年,貳師將軍正在第二次西征大宛,那一年,漢軍屠滅了輪台,西域第一個被漢軍屠滅的城國。天子為了讓貳師將軍封侯,不惜一切代價,終於攻破大宛,得汗血馬三千匹,貳師將軍李廣利封海西侯。但是慘重的損失,使得天下士民唾罵貳師將軍庸碌無能。其後兩次北征匈奴,徒勞無功且傷亡慘重,就連宦官們都敢在背後嘲弄他為酒囊飯袋。最後第三次北征匈奴,貳師將軍身負重罪,為了贖罪冒險輕進,最終兵敗投降。

他不適合做一名將軍,更適合做一名黃門鼓吹。這不僅是魚服的想法,也是貳師將軍自己的想法。曾經有一次貳師將軍教他吹羌笛之時,落寞卻又羨慕地對他說:“侍中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而我卻沒辦法選擇。”

這個愚鈍笨拙的人最終還是難逃一死,在大漢的朝堂之上庸庸碌碌,在匈奴的金帳仍然被人愚弄,被傾軋爭權的丁零王衛律陷害而死。

南道令史蔡星忽然拍著腦袋,說道:“幾乎忘之,長安有故人捎來物件轉交魚主記。”

魚服悚然心驚,不禁肝膽顫動,單薄的身體劇烈地震蕩著,幾乎站立不穩。長安故人甚多,難道已經有人知曉自己匿藏在西域了嗎?蔡星步出戶外,從軺車中取出一個包裹,進來交給魚服。魚服竭力抑製住內心的恐懼,慢慢地打開包裹,裏麵卻是一包怪異的魚鯗。綁紮魚鯗的尺素上還有一行小字,魚服取下來細細察看,上麵寫著:“生死一魚,蘆根解之”,卻沒有具名。

魚服忽然想起了鄭箕。鄭箕和魚服昔日同為中郎將傅推的家中仆僮,鄭箕是宅邸蒼頭,魚服化身為廬兒;後來二人一同隨節使中郎將傅推西出玉門關,出使烏孫。刺殺樓蘭王之後,二人被節使中郎將傅推私辟為僚屬,鄭箕為假卒史,魚服為假書佐,二人又合力在於闐劫持了莎車左將駟鞬。

鄭箕是會稽郡人氏,會稽郡為吳越故地。他曾告訴魚服,吳越之地產有一種奇異的魚,名曰鯸鮧。斑紋如虎,毒猛也若虎,味道卻極為鮮美。鯸鮧堪稱人間美味,也是至毒之物,約三分時刻至二個時辰便可毒發身亡,無藥可解。惟有蘆根煮汁,食用之後必須速速服下方可解毒。鄭箕已經從烏孫赤穀城回到長安,這便是鄭箕托付驛置捎帶給他的鯸鮧。

西域也有毒物,不過隻是用在箭矢兵刃之上。羌種的西夜、子合二國生長有一種有毒的白草,國人煎以為藥,塗抹在箭鏃上,所中即死。

丁軍候卻對這劇毒卻又鮮美的鯸鮧頗感興趣,他好奇地撚起幹癟的魚鯗奇異地聞嗅。忽然,他對魚服說道:“豫且!這包鯸鮧贈與我吧,我有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