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門口的保安大叔正在看報紙,聞言將老花鏡托到鼻梁位置,目光從眼鏡上方射在王南身上:“同學,你是不是從來沒來過圖書館?”
王南一愣,道:“是啊,你怎麼知道。”
“圖書館有自己獨立的係統,新生必須持校園卡在圖書館重新注冊登記方可進入。有兩三個月才來注冊的,但像你這種上了半年課沒進過一次圖書館的還真是第一次碰見。”
王南臉一紅,撿起校園卡,懊惱道:“那現在注冊好了。”
“注冊係統我不熟悉,你等等。”說著他打了個電話,半晌走來一個胖胖的阿姨,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用本地話問保安大叔:“哪個小囡要注冊?”
保安大叔對著王南努努嘴繼續看報紙。胖阿姨上下打量著王南,將他的校園卡一把奪過來就開始輸入信息,一邊注冊還一邊嚷嚷:“老李”,她對身邊的保安大叔說道:“現在的小孩真是過份,不好好念書,老想著玩和攀比,我跟你說,我兒子要求他爹給他買名牌,一千塊以下的鞋子從來不穿的。”
保安大叔點頭道:“是的啊,現在的小孩吃父母的,穿父母的,還喜歡和父母吵架。追求名牌,求時髦,真是一點都不懂得節製。”
眾人沉默不語,一個個麵紅耳赤假裝沒聽見,王南忙把揚出去的腳往回收。
注冊隻花了兩分鍾,眾人謝過胖阿姨便連忙逃也似地走進了圖書館,隱約間逸偉能聽到身後胖阿姨和保安大叔還在交談,似乎是胖阿姨在罵自己的兒子,罵那個小鬼頭在大學裏吃喝玩樂隻會伸手要錢,而且又是學樂器又是學意大利語,不過沒有一樣堅持下來……至於後麵逸偉也聽不清了。
大學裏的圖書館座位就像火車,每年到了特定日子就開始爆滿。逸偉等人這才發現整個圖書館早已沒了空位,不知為何,逸偉忽然對人生有有了一股莫名的絕望感:錯過了低價上海牌照,錯過了低價房,甚至錯過了當年喜歡他的青梅竹馬——那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連個圖書館空位都能錯過,活著沒有意義了,真想死了算了。
張芃芃還沒開始撒嬌蔚文倒先抱怨起來:“真是討厭,這群人來圖書館湊什麼熱鬧,真是的!”
王南唉聲歎氣道:“算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寢室看書好了,反正教室也肯定一個樣。”
這時逸偉忽然感覺自己右肩被人拍了一下,當他向右回頭時聲音卻從左邊傳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然也會來圖書館。”
逸偉懶得回頭看她,用戲謔的口氣道:“圖書館又不是監獄,來與不來是我的自由,再說了,這裏又不是你家開的,你管我?”
勝男笑嘻嘻地繞道逸偉麵前,在她身邊笑意盈盈的思琦。
“那好吧,既然你喜歡自由,那你就隨心所欲找個位置坐下來吧。”勝男說完抿嘴一笑,拉著思琦的手假裝要走:“思琦,我們灌水去,別管他們。”
逸偉聽出了她話裏有話,便連忙拉住勝男賠笑道:“別,姐,我的錯,我的錯,我知道你一定還有空位置。”
“我可沒這麼說。”
蔚文看到思琦早就激動不已,一張長臉巴不得湊上去和她來個法式擁吻,可今時不同曩昔,他想腆著臉去和思琦套近乎也沒法掙脫張同學的手,就像是一條出門散步的狗被主人強製拉著走。於是隻好以“哀而不淫,樂而不傷”的謙謙君子作風向二女打招呼。
王南則剛吃過女人的虧,也明白求偶不是要飯,不能指望對方因惻隱之心而施舍愛情,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女性,要讓女人主動愛上他。他自詡側麵要比正臉好看,便轉個身將自己“好看的”側臉展示在思琦和勝男麵前,可事實上天下沒有哪個籃球某一麵不是圓形的。直到勝男嗔怪王南故意裝酷不理同學他這才訕笑著和二人打招呼。
思琦對眾人道:“考試期間你們想在七點半以後的圖書館找到空位是不可能的。不過沒關係,我們昨晚預約了二樓的小自習室,裏麵能坐六個人,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你們可以來一起學習。”
“便宜你了,”勝男瞪了逸偉一眼,拉著思琦便往前走。
其實逸偉還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比如新聞裏講的有些身中十七刀的人可以是“自殺”或者存在銀行裏的錢竟然能不翼而飛,試想一下,如果沒有超能力,那麼這些事情又如何解釋。所以有些超自然力量還是存在的,比如哆啦A夢的口袋:芃芃同學從那巴掌大小的書包裏往外掏東西,手機、平板、薯片、奶茶、枕頭、保溫瓶、熱水袋、手套、濕巾、小毛毯……眾人被嚇得不敢說話,仿佛是高中時往計算機裏輸數字,屏著氣看看何處是盡頭。最後她同學拿出一包榛子和一包話梅,大概是想說:“榛梅了”,大家這才繼續低頭看書。
大學裏找對象好比漁夫打漁,先把網撒下去,隻要有發展潛力的通通不放過。王南雖然長得醜,好在他想得比較美,已經從思琦對自己和藹的態度中察覺到了她的愛意。乘勝追擊,必須讓她發現自己沉穩的氣質和成熟的魅力,於是從進自習室開始,無論是蔚文和櫻同學互相喂零食還是逸偉三人討論題目,他都一言不發地在看書,又學著那些苦吟詩人時而撫額沉吟,時而閉目冥想,豁然之處拍案叫絕,不解之時唉聲歎氣:“這道題,應該是這種方法,不對,啊,我知道了,應該這麼做。”邊自言自語邊將眼睛餘光落在思琦身上,隻恨此女不懂事,竟然不向自己討教問題。正埋怨間,肚子卻造反起來,不由得後悔中午吃飯時意氣用事。肚子裏的那股氣體蠢蠢欲動,王南隻好不斷變換坐姿來抑製住那種趨勢。鋁合金製的高強度高壓鍋尚需留個通風口,更何況是血肉之軀?終於忍不住起身往外走去,但那股濁氣像早產的孩子,未等離去便已“呱呱”墜地。思琦抿嘴偷笑,逸偉和勝男則捂著鼻子使勁扇風,隻有呼呼大睡的蔚文和芃芃同學一副安然自若的表情。王南羞得不敢回頭直奔廁所而去。
又過了會,張芃芃率先別了周公回來,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時間,忽地把兩隻眼瞪得跟銅鈴似的,忙把身邊的蔚文搖醒。蔚文也被她搞得嚇一跳,問起緣由,張同學驚叫道:“四點半了,快點,四點半了,再晚就搶不到燒烤店座位了。”蔚文如夢初醒,慌忙把桌上東西一件件塞進包裏,兩人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沉默半晌,勝男才對逸偉道:“我要和你絕交。”
逸偉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斷絕父女關係嗎?”
思琦在一邊捂著嘴偷笑,勝男站起來對著逸偉狠狠捶了幾下,兩人打鬧了會兒才聽勝男道:“說真的,你這幾個室友還真是挺‘奇葩’的,你不是你們班男生都這樣?”
“我不‘奇葩’啊,”逸偉嘴上這麼說,心裏卻道:還有更‘奇葩’的一個你沒看到。
“你是琵琶。”
“什麼意思?”
“欠揍(奏)”
不一會兒王南回到了自習室,但沒坐多久又跑了出去,就這樣反反複複好幾次,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心裏把小賣部老板罵得狗血淋頭,隻好找個理由先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