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大學生的論文作業,你不盯緊一點他就給你糊弄過去了,逸偉沒有盯緊時間,於是轉眼期末考試就來臨了。逸偉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學期沒有學習,這倒沒關係,可考試是個沒開化的蠢物,你跟他說對不起他並不會回答沒關係。星期一的中午逸偉剛打開寢室門,一股廁所和泡麵腐敗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今天胡一宇既沒有在蓮花壇上打坐,也沒在寒冰床上冥想,因為逸偉看到他正在偷王南的洗衣粉。胡一宇自己枕頭底下還藏著三包未拆封的洗衣粉,但他卻把王南那袋才用了沒多少的洗衣粉拚命往自己的塑料盒裏倒。事實上,以胡一宇和王南的關係二人是不可能共享生活用品的。
逸偉突然闖入讓胡一宇嚇了一跳,盒子裏的洗衣粉統統打翻在水池裏,被水一衝全部報廢。胡一宇怒衝衝瞪了逸偉一眼,那眼珠瞪得跟蝸牛似的,恨不能把頭都撐裂。他喉結翻滾了幾下,下巴鼓得像癩蛤蟆,終究隻用一個包羅萬象的“草”字概括一切,然後氣衝衝地回到座位上玩起了網頁遊戲。
逸偉暗自覺得好笑,便道:“好了,真服了你了,我把我的洗衣液給你用總行了吧?”見胡一宇不回答,他也不再言語。
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笑聲,蔚文和王南一起走了進來。蔚文臉上的笑意像是圓珠筆的傑作,橡皮怎麼也擦不掉;王南耷拉著一張又醜又黑的圓臉,稀疏的頭頂隱約冒著青煙,讓人誤以為他家祖墳能隨身攜帶,又聽他開口罵道:“女人都是瞎子,尤其是學樂器的女人,即使有不瞎的也隻是因為見錢眼開。”
逸偉和蔚文的小矛盾早已過去,現在三人的關係介於室友和朋友之間,見王南進門就破口大罵,自己也是嚇了一跳,便問蔚文:“他發什麼神經?”
蔚文笑笑,細聲道:“還能幹什麼,無非是被女人拒絕了。”
“那些女人都太勢利,請他們吃飯的時候像豬一樣埋頭使勁拱食物,等到跟她們表白的時候又都裝清純淑女找各種理由來推脫。”
逸偉愣了愣,問蔚文:“他追了幾個?”
蔚文纖白細長的手指伸出三根。
“都黃了?”
“都快要焦掉啦。”
逸偉頓時啞口無言。蔚文拍了拍王南肩膀道:“現在的女孩子嘛,無非看重三樣東西:才、財、材——即學才、錢財和身材。也就是說,要麼你腦子好,要麼你投胎投得好或者你皮囊長得好。”
王南聞言歎息不已,大有老子天下第一,隻怪生不逢時的悲涼感。蔚文接著道:“學校裏的愛情還算純潔的,隻要你性格外向願意和姑娘們出去玩,並且不要長得太難看,一般都會有女生願意跟你。”
王南一直都把自己單身的問題歸結在對方身上,聽蔚文這麼一說便怒道:“你是說我長得難看嗎?”還把臉湊上前讓逸偉和蔚文做出評判。逸偉隻看到一張圓圓的芝麻餅,差點就一口咬上去。其實王南的話是不對的,所謂的“難看”也有個具體的閾值,超過這個閾值就不能叫做“難看”,得叫“砢磣”。
蔚文擺手道:“你別激動呀,我是說你實在不會動腦子。呐,你想想,你今年是新人就想對社團裏的姑娘下手,難道那些學長都是吃幹飯的?你是不可能競爭得過他們的。但是如果你再留一年,到時候你就變成了元老,無論是課業還是社團事宜你都了如指掌,到時候學妹想不崇拜你也難呢。”
王南一怔,忽然驚醒,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恨得直拍自己大腿,罵自己笨。這時胡一宇忽然哈哈大笑,王南疑為對其嘲笑,扭頭看去,卻聽對方大喊道:“我終於得到屠龍寶刀了,哈哈哈哈。”
逸偉驚疑不定地看著王南:“你退社團了?”
“不僅是他,我也退了。”蔚文掐了個蘭花指,緩緩道:“哎呀,反正進社團就是追女生嘛,既然任務已經完成,又何必再執迷不悟呢?不如早日脫離苦海,重歸紅塵自由。”
逸偉有點不信,想雖然自己沒嚐試過主動追求女孩子,但如果讓自己和蔚文站在一起給女孩子挑,隻要不是瞎子或者瘋子都不會放棄自己而選擇蔚文。
蔚文逼視著逸偉的眼睛,輕歎道:“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質疑,這可真讓我頭疼呢。好吧,那就跟你說實話吧,都怪我才華橫溢,閑時作詩一首,張芃芃見了感動不已,於是我們就在一起咯。”說完忍不住笑。
“就這麼簡單?”逸偉瞪大了眼不相信。
“千真萬確。”
“真的,今天我還看見他和那姑娘在操場上親嘴了,好羨慕啊。”王南自憐自艾地歎了口氣。
“臥槽,連倚天劍都一起爆出來了,今天人品大爆發,哈哈哈哈。”鈞尹邊說邊拿一個空的花露水瓶砸牆壁。
逸偉強忍著罵娘的衝動,重新回過神來對二人笑道:“我是說詩歌,你特麼會寫詩?吹牛皮。”
“你不吹牛皮,那你倒是找個女朋友來給我看看?”蔚文反唇相譏。
逸偉覺得再聊下去自己得被虐得遍體鱗傷,便隻好扯開話題,道:“還有一個禮拜就期末考試了,你們怎麼辦?”
蔚文本來得意得手舞足蹈,被這麼一問像是給人絆了一跤,生氣道:“哎呀,真是的,竟然把這件事情忘記了,怎麼辦怎麼辦呀?”說著用纖長的手指敲腦門,一副頭痛的樣子。
王南也驚覺自己的文化課水平就像被安了輪子,從高三以後就不斷往下坡滑。尤其是英語的老本,仿佛是那口香糖永遠也嚼不完。英語能混過去,專業課就沒那麼容易了,最後三人商量下來決定去圖書館複習。
既然是去圖書館,那就得做好足夠的準備工作:蔚文這邊又是熱水袋又是熱咖啡,還得準備戴個頭巾表示勵誌。王南鄭重地取出自己那雙耐克牌的新鞋穿上,然後說先把衣服洗了再去圖書館,逸偉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果然聽王南驚呼:“靠,我的洗衣粉哪去了?”
等眾人做足了架勢時間已經快一點,離開寢室的時候胡一宇已經打起了呼嚕,應該已經進入了修仙者所說的入定狀態,大家不敢打擾上仙修行,合上門輕聲離去。三人又在張芃芃寢室樓下等了二十來分鍾,這是個清新嬌小的姑娘,看上去倒和逸偉部裏的小青有幾分相像。
眾人一起去食堂吃飯,蔚文和芃芃新婚燕爾,竟然“不知羞恥”地互相喂起了食物。看得王南憤憤不平,忽見食堂牆上還保留著去年聖誕廣告海報,便對逸偉道:“我就看不慣現在的節日文化,像什麼聖誕、情人節這些本就是舶來品,偏偏在中國卻這麼盛行,還每次都要搞情侶優惠活動,真是可笑。”
逸偉拍案叫絕:“說得沒錯,”說完挑釁似的看著相互喂食的兩人。
蔚文並沒有因此而停止手上動作,反而變本加厲地秀氣了恩愛,過了半晌才道:“我最喜歡看的就是你們這種單身狗得不到而又酸溜溜的樣子了,嗬嗬。”
逸偉和王南本來就對蔚文這坨牛糞不滿,嫉妒鮮花瞎了眼,聽了此話更是恨得牙癢癢。逸偉使勁咬著不鏽鋼調羹,想象它就是蔚文。王南化悲憤為食欲,一怒之下去買了三根夏天賣剩的雪糕來吃。時值嚴冬,上海不是北京,沒有低價地鐵票也沒有室內暖氣,王南被冷得瑟瑟發抖,忽然想起學校的鹹菜湯是免費的,不喝白不喝,便又去了五碗熱湯一股腦下肚,等出了食堂他的肚子已經挺得比他的臉還要圓。
進圖書館的時候發生了尷尬的一幕,學校的圖書館需要刷學生卡進入,圖書館擁有自己獨立的信息係統,每一位新生的校園卡都需要在圖書館重新注冊一遍方能進入。逸偉和圖書館久別重逢,蔚文和張芃芃也常把這兒當作約會地點,隻有王南把這兒當作女澡堂,從來就沒有進來過。當他刷卡的時候那門禁係統像是沒了油的拖拉機,死活不肯開,王南憤怒地將校園卡擲於地上:“艸,這破卡壞掉了。”說著還不忘揚了揚腳,好讓人看清他的新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