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酒醒思何處(二)(1 / 1)

我抬手翻了一個掌花,強力的內勁推動著冰冷的空氣劇烈震動著,所過軌跡之處形成了一道剛勁的掌風,掌風由內力推動向前快速地掠進,軍帳內的幾盞明亮的燭光霎時熄滅。星夜像是被吞進這無邊的黑暗之中,不在閃爍。我側身半靠辦臥地坐在帳內的太師椅上,纖細的帶繭的手指細細地摩挲著一圈圈地盤臥在太師椅邊緣上的一條墨黑色吞雲吐霧的真龍。我微微仰頭輕歎,雙眸輕合,月光靜謐地的從帳外透入,映在我右側的麵頰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微顫,一滴清淚從左側埋入陰影的蒼白臉頰上滑落。

當年祖父為我兄妹二人取名無瑟無邪,為的就是我兄妹二人這一生能無憂無慮的生活。可終究是事與願違,若不是五年前北晉狼子野心,謊報軍情,兄長和那三萬將士的性命也不會白白的葬送這玉戎關外。淚水漸漸溢滿了我的眼眶,迷糊了我的視線。兄長挺秀修長的身影緩緩地浮現在我的眼前,他身後是五萬名鐵骨錚錚的將士們的征魂。

“將軍,天宛詐降!”胡騎校尉慌忙闖進主將帳中,左肩被一枚天宛的羽箭穿透。

“狐狸,你去尋阿寶,帶百姓和一萬士兵死守玉戎城。玉戎城決不能失守,替我照顧好阿寶,莫要等北晉支援,八百裏加急,將密函交給陛下,一定要在三日之內讓陛下知曉此事。”阿瑟提筆在金紫的絲絹上隻寫下了四個字,快速地裝進了黑金質圓筒形盒子裏。

“阿瑟!我去,無邪不能再失去你了,若是再失去你,她便再也沒有家了!”玉江蘺上前緊緊地握住雲無瑟的肩膀,低沉的聲音急促而下。

他用力地甩開玉江蘺的手,提起案後的那柄暗紫色龍魂槍,墨金色的盔甲襯得他麵容更加堅毅,大步的走出主帳,在沒有回頭。

阿瑟和三萬將士在玉戎關二十裏外不眠不休整整廝殺了三天三夜,他們打了多久我便被狐狸灌了多久的夢魂湯,也便睡了多久。可終究我還是醒了,掙脫了狐狸的“囚禁”,闖進了困住阿瑟的噬魂陣中。隻是當我找到阿瑟的時候,龍魂槍的槍頭穿過皚皚的白雪深深地紮進了土壤裏。他就用這樣的姿勢支撐著自己,為的是承平的天可屹立不倒,為的是他身後的百姓安康度日,為的是他心中的阿寶百歲無憂。

“阿瑟,醒醒,別扔下我一個人。”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因為失血過多而越發蒼白的臉,為他擦去麵上的血漬。頭微微前傾靠在他的前額上,對著他已經結霜好看秀氣的眉眼小心翼翼地的嗬著氣。

“你來了?臨死之前,我還能見你一麵,我已再無遺憾了。阿寶,哥哥對不起你。如果有來生,你我兄妹二人莫要生在將門中,我定陪你走完一生,看盡秀麗山川,護你一生無邪。隻是這一世,為兄不能再護你周全了。答應我,將我的屍身燒了,就化在這方土地上,我要和這三萬英魂一起守護承平的安寧。你是我雲家的好女兒,莫哭。”他的那雙帶著涼意卻又溫柔的手是最後一次為我輕捋秀發,也是最後一次為我擦去眼角失魂的淚。

“哥!”我撕心裂肺的吼著,我用力地抱緊他失去力氣而倒下的身體。

我仔細的為阿瑟整理著遺容,害怕有一絲遺漏,害怕有一絲的不完美。盔甲早已被猩紅色的血跡染透,他就安靜地趟在這天地之間,夜幕星星點點的痕跡就像這三萬將士們的魂魄,熠熠閃爍。大雪一點一點的將他們的軀體覆蓋,我隨手拾起一柄還未熄滅的火把,閉眼,拋出。火舌迅速的吞噬了阿瑟他們的身體,這天地之間仿佛是一個煉獄熔爐,可對我而言卻是我最溫暖的世間,因為那裏有我的兄長,雲無瑟。

狐狸和雲家的親兵來時,火光漫天,我左手緊握著那柄龍魂槍,以尖指地;右手握拳死死的扣在身後。這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當黎明的曙光躍進地平線從東方緩緩升起之時,我轉身上馬,動作幹淨利落。

我便是雲無瑟,我要這世間的戰火再不彌漫,我要固守這家國的天下百年承平,我要這天下的百姓再不受骨肉親情的分離,我要阿瑟的魂魄不再孤寂寥落。

從此這世間再無雲無邪,也再無阿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