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聽了張哥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誨後,說了一些注意身體之類的話就要告辭了。臨走的時候阿豹有意的說了句:“張哥再見。”逗的一旁一直認真工作的助手嗬嗬直笑。出了校門,阿豹對他說:“你什麼時候去你姐的廠?”“我姐讓我明天去填單子,什麼時候能麵試我也不知道呢。”李進心說,“到時候進不了在進別的廠吧,反正不能閑著,剛才沒聽張哥說嘛,年輕人,不要怕吃苦。”“得,你別提他了,我從來都沒得罪過他,但他看我就不爽,應該就是因為我跟幾個爛貨住一宿舍,他就覺得我也爛了。”阿豹不滿的說到,“上學時你比我搗蛋多了吧,但他看你們宿舍的人就是爽,對你們宿舍跟對我宿舍根本就是兩樣,每次看完你們兩宿舍,都不去我們宿舍的。他可能就覺得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我特麼到是想跟那一群人住一起啊,宿舍不都是他們分配的嗎。”李進心從阿豹的話中聽出了其實一個學生需要的不是表揚與褒獎,而是老師同等的關懷。
從學校回來李進心就直接跟阿豹去了他家,在他家吃了個午飯。吃完阿豹他爸對他說:“明天你去填單子的時候把豹子帶上,你倆能一起就一起,不要讓人欺負了。”李進心點了點頭。下午他一人回到沿江住處,才想起東西還沒買,就又去鎮上買了點生活用品。買完在超市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人。他在春江沒怎麼上過班,認識的肯定都是同學。“什麼時候來的?”那人給他打招呼說。“我昨天剛來。”李進心答道。“走,喝酒去。”“我剛在阿豹家吃過了。”“那去我那坐坐。”和李進心談話的這個人叫洪喜貴,同學都叫他笑笑,因為他個頭不高,人看著又小,所以他的綽號比較委婉。按說笑笑跟他的關係不遜於跟他跟阿豹的。笑笑是班裏的網遊小王子,到不是因為他在遊戲裏砸了多少錢,而是因為他把班裏的一票人都拉下了水。當然,也包括他。笑笑在家中是獨子,但他卻沒怎麼受到獨生子女應有的待遇。他的爸爸是個玩世不恭的人,他的媽媽他們不太了解,但大家能感覺到他們並不怎麼關心笑笑。他們有這樣的感覺,主要是發生在一次事情上。那次笑笑發了高燒,他們給他家打點話。笑笑的父母很淡定的說,有你們同學照顧一下就行了。所以雖說笑笑家離學校不遠,但他並不太願意回家。笑笑的父親是開大貨車的,原來家裏買了一輛,後來讓他賭錢輸了。他的父母關係並不太好,估計就是因為他爸爸好賭吧。笑笑畢業和他去了一個廠實習,那會他們天天一起去網吧玩遊戲。後來他去了省城上班,省城離春江不遠,他倒是經常回來找他們。再後來他去工地了,天南海北的到處跑,也就沒怎麼聯係了。這次回到春江,他並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也聽說以前一起上班的幾個同學早已各奔東西,所以他能確定的隻有阿豹還在春江。他到笑笑的住處,笑笑的房間比較亂,說明他也是單身一人。笑笑沒有問他為什麼來了沒有跟他打招呼,隻是問他是不是來找他姐玩。他倒是不驚訝笑笑為什麼知道他姐也在春江,畢竟他姐跟他們一個學校,班裏的同學大多數都認識。況且他姐的住處就離笑笑沒幾家,上下班偶爾碰到實屬正常現象。他對笑笑說他是來上班的,笑笑顯得比阿豹還要興奮。遠在他鄉工作,在單身的情況下,有一群好朋友是再好不過的慰藉了。
笑笑提出來一起去上網,他肯定不會含糊。笑笑玩遊戲的技術增強了不少,裝備也搞得不差。李進心還拿出兩年前玩的角色,笑笑邊帶他邊跟他講這兩年來這款遊戲中更新的一些章節。他玩著玩著也有點融入了這個環境,但他看了看身邊坐著的陌生人,不禁回想起上學時一排坐的都是同學,那場景他終身難忘,或許其他人也不會忘吧。當然,像笑笑這樣沒心沒肺的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感覺,畢竟遊戲就是他的人生。他跟笑笑玩了一下午,晚上兩人在路邊的大排檔喝了點酒。笑笑沒什麼酒量,一瓶啤酒就倒的那一種。笑笑跟他說以前他們實習時一起的幾個人現在的狀況。他們提到最多的是一個他倆叫老沙的春江本地人,但他也隻是春江下屬一個縣的人,和張哥是老鄉。老沙其實比他倆都小,也不姓沙。全名叫陳鳴沙,據說他出生那天刮了一小股龍卷風,又正值春天,地上卷起了沙塵暴,他爸爸就隨即給他取名叫陳鳴沙。由於春江方言沙和傻不分,所以他從小就讓人叫傻子。當然,像他們這種有修養的人,怎麼可能叫人家傻子呢。開始他們學著西遊記上都叫他沙師弟,但後來覺得不妥。不妥之處全在於西遊記裏叫沙僧師弟的隻有一隻猴跟一頭豬,他們才不會自己罵自己不是人呢。叫老沙,即親切,又不暴露本性,何樂而不為呢。老沙是過完年去外省學技術的,說是給人家醫院維修打印機,但主要工作就是處理一下異常,比如卡紙之類的。空閑的時間比較多,所以兼職泡小護士。老沙是他跟笑笑最好的夥伴,盡管他確實比較傻。笑笑現在在一家電子廠上班,12小時兩班倒。工資一般般,夠他上網的。要說笑笑上網花的錢,買電腦都能開家小網吧了。但他一直都沒有電腦,原因大概有兩種:第一是可能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組裝一台專業玩遊戲的還是蠻貴的;第二是即使他有電腦,他也還是會去網吧玩,畢竟玩遊戲講究的就是一個氣氛,一人在家玩著肯定沒意思。他讓笑笑明天跟他一起去填單子,笑笑說那廠太苦了,不去。當笑笑一瓶結束,喜歡狗血事的李進心又準備開扒了。笑笑有一段暗戀史,他就大概知道是坐他前麵的兩個女孩,但到底是哪一個,他不太清楚,或許笑笑壓根暗戀的就是兩個人。實習時兩個女孩都跟他去了一個廠,笑笑當然得去。後來他走了,就不知道笑笑是否鼓起勇氣向其中一個表白或者同時向兩個人一起表白了。他醞釀了半天,但始終沒法開口,就嬉笑著問:“這兩年你談女朋友沒?”“沒。”“那上學時坐你前麵的兩個女孩,你還有聯係嗎?”他又問道。“不聯係,幹嘛?你喜歡他們啊?”笑笑好奇的反問道。他到沒想到笑笑會怎麼淡定,難道這小子這兩年酒量漲了?他心裏盤算著,是不是在給他再來一瓶的時候,笑笑開口了:“她倆好像有一個要結婚了,有一個已經有小孩了。”話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聊的呢,萬一挖深了再把這孩子傷到,多沒人性。笑笑今天破天荒的喝了兩瓶,但最後已經迷迷糊糊的了。他本來還想晚上住笑笑那,但他一到宿舍倒下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阿豹表現的異常勤快,還沒到七點就給他打了電話。他在工地早起慣了,也沒什麼,隻是他姐八點上班,可能要睡到七點半。他叫阿豹先過來,然後他們一起走。七點左右的時候,他姐上來敲門,他也已經洗漱好了。他們在路邊買了四個煎餅,他姐和他姐同事各一個,他又給阿豹留了一個。他跟阿豹約好在路口碰頭,他們到的時候阿豹已經到了。他把煎餅給了阿豹,就騎著阿豹的車帶著阿豹,好讓阿豹安心啃煎餅。阿豹吃完來了句:“太幹了,要是有杯豆漿就好了。”李進心他姐的同事大概也二十四五歲,個不高,長得還算看的下去。她的菜籃裏有瓶水,但不是滿的。阿豹就對她說:“哎,美女,你那水還要啊,不要給我喝行啊,我渴死了。”女孩回到:“這我喝過了。”阿豹隨口來了句:“沒事,我不介意的。”李進心騎著車都能感到阿豹那厚厚的臉皮。那女孩一下沒話說了,就一隻手伸到菜籃裏拿著自己喝過的水遞給了阿豹。阿豹接過來咕咕的幾口把瓶子都吸癟了,喝完很享受的打了個嗝,然後更不要臉的來了句:“好香啊。”逗的大夥直笑。
到了廠裏,他姐把他們放在大門口,對他說:“我現在要去上班了,你倆在保安的地方填一下單子。”他姐走後,李進心跟阿豹兩人到保安室,保安告訴他們,現在是上下班高峰,讓他們等等,他倆就在大路邊找個路牙坐了下來。阿豹給他遞了根煙,對他說:“昨晚我跟周雅聊了一會。”阿豹所說的周雅,就是李進心之前追的女孩。“聊就聊唄,關我毛事。”李進心裝作不屑的說道。“要我說,兄弟這事本來就是你的問題。”阿豹略顯歎息的說,“她是什麼樣的人其實我明白,我老跟她聊天。雖說她算不上長得特別好看,但明顯是那種下雨知道往家跑的。”李進心一聽笑了,阿豹說話一直很逗,就笑著回道:“好吧,我是那種下雨天不知道往家跑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說,你特麼的在混蛋也不能說那話吧。”阿豹鄭重的點了一下頭表示非常肯定他剛才說的話。李進心深出了一口氣,說出了前幾天晚上他舅對他跟成子舅說的話:“錯過就是錯過,哪有那麼多如果。”阿豹咂了一下嘴說:“也對,反正你沒希望了。”阿豹到沒想到以後他同樣跟李進心聊天時對她會有另一番評價。
當廠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的淡卻,李進心跟阿豹在抽了N根煙之後來到了保安室。阿豹照例開始散煙。保安拿了兩張單子給他們,讓他倆坐在一邊的桌上填寫。阿豹一看就是老手,寫的颯颯的,李進心就看著阿豹的單子填。不一會,單子填好了。保安把他們的單子放在了一遝單子最下麵,然後對他們說:“回去等通知吧。”阿豹看著那比辭海還厚的單子問道:“這上麵都是的?”保安回了個嗯。“那得排到什麼時候?”阿豹又問。“這不一定,看廠裏需要多少人,正常需要一百個,會通知兩百人來麵試,有時大招人,這都不夠,還要從勞務那邊招不少了。”“那現在是大招嗎?”李進心在一邊插嘴道。保安可能在這家公司有一段時間了,對廠裏的招人比較了解,就很習慣的說:“按說現在八月份,不是什麼招人的旺季,等到國慶過後就多了。”他倆有點失望的離開了保安室,阿豹倒是不太悲觀,李進心就沒阿豹那樣的心態了。他在工地平時都是不怎麼休息的,現在要讓他停下來等這沒譜的音訊,他還真的不太受不了。現在他倒是有點怪他姐了,什麼都沒安排好就讓自己過來。阿豹把他送到住處,老老實實的去上班了。今天他是請假來的,現在這邊不行,那邊能上半天上半天吧。李進心一人無聊的看著電視,心裏在想著,要是不過來,這兩天有能掙兩三百塊錢呢。關鍵是這邊還沒個確切的消息,等到什麼時候還不一定呢。正不是滋味的時候,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老沙。他接通電話,那邊傳來老沙不男不女的聲音:“幹嘛呢?”“鬱悶呢。”他答道。“啥時到春江的?”老沙接著問。“前天,幹嘛,你要來啊?”他反問道。“考慮中,你在春江不走了嗎?”“不知道,正糾結呢。”“為什麼啊?”“我姐他們廠現在不招人,我閑著難受,想回工地呢。”“難道世界上就他一個廠嗎。”老沙說到,“我之前幹的那廠現在招人,他們讓我回去呢。”“那你回不回來?”李進心問道。“現在回去多丟人啊。”“不回來你講毛啊。”“我是問你去不去?”老沙開始正經的說道,“你要去我跟以前的領導說一聲。”“工資怎麼樣啊?”“沒你姐的公司高,但小丫頭多啊。”“那還說啥,我幹啥來了。”
在老沙的介紹下,李進心沒有經過任何手續就進了老沙以前幹過的公司。這是一家名為綠春的台企,從事半導體研發及生產。李進心實習的時候也是在台企,所以對於台企嚴格的管理並不陌生,況且他在工地幹過,也不怕它有多苦。分配工作的時候由於自己個子比較高,又說不怕吃苦,人事的人就給他分配到了體力活比較重的崗位。他好不容易的脫離了工地的爺們窩,又弄巧成拙的陷入了工廠的男人幫。隻不過這群男人叫做男孩更體貼一點,畢竟他們都二十來歲。由於領班之類的基層管理跟老沙都是熟人,所以他倒並沒有初入新環境的陌生感。況且大夥都是年輕人,聊起來也有話題。他的師父個子不高,酷愛打台球。他倆一搭配倒是挺像球杆和球的,所以李進心都喊他師父叫酋長。他跟酋長的日子算起來不算快活,兩人分到了二十幾台機器,他倆就天天忙著給這些機器上料下料,正常是一天忙到晚的。吃飯時那就更不能說了,一個人要頂兩個人的事。按他們領班說的話就是褲衩濕了三條。公司對員工的時間算是用到了極致,出一下車間,都要向班長打報告,還要做記錄。甚至連煙都隻有吃飯時可以抽,他煙癮倒不大,但在工地從來都沒有受到限製過,正常是一邊叼煙一邊幹活。沒辦法,隻能壓製了。好在活比較忙,讓他沒有空閑的時間來想抽煙這事。對於他這種假性煙癮,一旦心理上沒什麼依賴,生理上自然不是什麼問題。幹了一段時間,李進心好像都忘了他是幹啥來的了。休息的前一天他都會問領班,明天卻不缺人,缺人他就過來加班。領班倒是很喜歡他的想法,巴不得手下有多點這樣的人。就這樣,李進心仿佛又回到了工地,天天幹活,天天和一幫男人幹活。不同的就是不用像在工地那樣風吹日曬,常溫的車間,舒適的宿舍,這是工地上永遠也不可能達到的標準。但一天十二小時封閉的工作,比起工地就顯得壓抑多了。最主要的是工地不用上夜班,而這是兩班倒。他想起了自己當初為什麼去的工地,現在有回到了原點,不禁有點自嘲起來。他的宿舍連他住了四個人,還好都是光棍。不得不說的是,台企車間裏的工作節奏非常高,但宿舍卻比較的安逸。樓下超市,閱覽室,健身房,醫務室應有盡有,籃球,圖書等登記一下就可以借到,這可能就是為什麼工作那麼累,還有那麼多人願意幹的原因吧。他宿舍的其他三個人一個是和他一起進廠的,另外兩個是老員工了。和他一起進來的那孩子一下班就躺在床上看電子書,那兩人一個是憤青,天天喊著這樣下去不是回事,但他還是這樣一天天的過來了。另一個手機控,但他不看電子書,他看新聞,客戶端一天更新多少,他看多少。大到國際大事,小到社會情感,他一個不漏。看完他還喜歡留言,經常給他們看他的評論被讚了多少,李進心看過最多的一條被讚了三萬七。不久後,電子書被分到了對班,也就是說他們基本是陰陽相隔了。他和另外兩人倒是聊得不錯,憤青有輛電動三輪,是他以前賣油炸時當灘用的,經常騎著它帶著他倆大晚上的去兜風。夏天的夜晚,對於一個沿江城市來說,算是黃金般的氣候了。當然,選擇夜間出行主要是憤青的車太顯眼了,白天上麵要坐兩大小夥,回頭率肯定是不輸寶馬奔馳的。有一回憤青和新聞控一起休息,憤青就帶著他去市裏玩,回來後憤青就笑著對李進心說,今天新聞控同誌就跟一個出嫁的小媳婦似的。李進心腦袋裏幻想著新聞控坐著憤青的三輪穿過人流如潮的市區是怎樣的一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