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帶著矜持的微笑，怎麼都不受刺激地聽著，漸漸地，卻神往起來。場景照例是麥苗苗的那間小屋子，那樣的生鐵大爐子，那樣的深夜，書本，小屋子外寒風凜冽。那樣的青春，濃烈的爐火，白水涮羊肉片的鍋子，旺盛的胃口，床上安睡的女子，亦一樣的青春，嬌好，觸手可得的暖……明明心裏開始翻江倒海起來。
“他是個討女人喜歡的男人，我們公司裏一年一年的小姑娘，談戀愛之前的喜歡對象都是他。”朱姝長歎一聲：“隻是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讓他瞞著我，置下這麼一套房子，還有你。也許我什麼都沒做錯。隻是你真的很美，性格也很不讓人討厭。他愛上你，不需要難度。背叛我，也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明明放下代表她寡廉鮮恥張牙舞爪的刀叉，無語地低下頭。如果有一天，雷灝死了，死在兩個女人的前頭，先離開了人世－－－－明明想－－－－－她和朱姝，不是不可以走近的。因為共同愛過一個男人，而倍覺得對方的親切，因為朱姝有著雷灝一樣的胸懷若穀、情深意重。明明的心態已然在對雷灝妥協的愛情裏蒼老，提前站在了時光的遠處。她不知如何和眼前的這個女人鬥下去，你存我亡地搶奪一個男人的所有權。因為在時間的末尾，回首看來，一切的鬥誌都是沒必要的。除了那不得不的愛……
朱姝說了許多話，都是明明知道的，雷灝青年時期的事情，懷有的比現在更加海闊天空的野心。他們夫妻曾經一起研發過一個軟件，如今還在電腦上被普遍使用，管理員進入密碼依然是他倆名字的拚音全拚。
“我們有一個孩子，小男孩，聰明可愛。”朱姝掏出錢包給明明看照片。
“不是我找他的。”明明飛快地說出這句。的確不是他找的她，然而，這句推諉的話，令她覺得自己像個跑江湖的戲子。她對不起這個女子，她對她情天恨海也裝不下的敵意和妒忌，不妨礙她的理虧。
“對不起!是你先遇見他……..我如今,隻是不曉得，怎樣離開他……..“明明再一次低下頭。
“拆散一對相愛的人，是世界上最愚蠢最不恰當的行為。這樣的蠢事我不會做，即便男主角是我的丈夫。“朱姝莞爾一笑，笑容裏是明明看得懂的譏諷和看不懂的羞辱：”做了也沒用。情感這東西，是理智的人生裏唯一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想怎樣呢？不見得你肯離婚來成全我。明明沒有說話，然而，她心裏愉快地嘀咕：如果我嫁給了雷灝，就不會有這一天。因為我是他最愛的，他不會這樣傷害我。
“亦舒說過，年輕女子是世界上最凶猛最無情的動物。我也是從青春年華開始老的，所以，我懂得你這樣的舉止。”朱姝笑笑：“我當年留學的時候，曾經拆散我教授的婚姻，在最後一步，我離開回國了，將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和一個喪權辱格的破碎婚姻，留給教授太太去收拾。所以，我太明白你今時今日的得意。有人因你非法占用他人丈夫而哭泣，麵對你楚楚可憐的攻城略地毫無辦法，會讓你笑得更開心，內心充滿了惡毒的成就感。不是麼？”
明明伸手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一個女人被自己最信任的伴侶背叛的滋味，可以瓦解對整個世界的信念。當然，我告訴你這些，你隻會更得意。在這個城市，和升級的電腦一樣快速湧上市麵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小姑娘，年輕貌美，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一年年的更新換代。所以，我現在提醒你，雷灝沒有和我離婚的願望；又或者，小姑娘的年華很容易消耗的，你耗在一個沒結果的已婚男人身上，這樣的投資不值得－－－－這些話，大抵你都聽不進去。亦毫無例外隻激發你的鬥誌。“
“我把雷灝趕出去了，你放心吧，其實我很樂意和他離婚。你不要以為我是在佛堂裏敲木魚數念珠的老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你們亂來；又或者死活不離婚，讓大家都不好過－－－－我不會的。隻要雷灝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我樂意對他放手。我，真的厭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