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譯文】

當初,鄭武公從申國娶來妻子,名叫武薑。(武薑)生下莊公及共叔段。莊公是倒著出生的,使薑氏受了驚駭,所以取名寤生,於是厭惡他。(薑氏)愛共叔段,想立他為太子,多次向武公請求,武公沒有答應。

等到莊公即位,(薑氏)替共叔段請求(封邑,要求)製邑。莊公說:“製邑是個險要的城邑,虢叔死在那裏,(那裏不好,)其他城邑,惟命是從。”(薑氏)請求京城,(莊公同意了,)讓共叔段住在那裏,並稱他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對莊公)說:“都邑的城牆超過了一百雉,就是國家的禍害。先王的製度,大的都邑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三分之一;中等都邑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五分之一;小的都邑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九分之一。現在京城的城牆(超過了一百雉),不合(先王)法度,違反(先王)法度,您將忍受不了。”莊公說:“薑氏想這樣做,怎能避開這種禍害呢?”祭仲說:“薑氏有什麼滿足!不如早點為共叔段安排個地方,不要讓他的勢力蔓延。蔓延了,就難對付了。蔓生的雜草尚且難以除掉,何況是您寵愛的弟弟呢!”莊公說:“(他)多行不義之事,一定會跌跤的,您姑且等著吧。”

不久,太叔命令西鄙、北鄙兩個邊城屬於自己管轄。大夫公子呂(對莊公)說:“一國不容二主,您打算怎麼辦呢?想(把鄭國)給與太叔,就允許我去侍奉他;如果不給,就請除掉他,不要讓民眾產生二心。”莊公說:“不用(管他),(他)將自取滅亡。”太叔又收取兩個邊城為自己的城邑,(他的勢力範圍)到達了廩延。公子呂說:“可以動手了。(他的)領地擴大了,將會得到更多的民眾。”莊公說:“多行不義之事,(民眾)不會親近他。領地擴大(他控製不了),將會垮台。”

太叔修葺城池,聚集民眾,修理甲衣和兵器,準備步卒和戰車,將要偷襲鄭國(國都)。薑氏準備到時打開城門。莊公打聽到了偷襲的日期,說:“可以動手了。”於是命令公子呂率領二百戰車討伐京城。京城的民眾背叛了太叔段。太叔段逃入鄢城。莊公親自到鄢城討伐,隱公元年五月辛醜日,太叔段出逃到了共國。

(莊公)於是把薑氏安置到城潁,並且向她發誓說:“不到黃泉地下,再不相見!”不久,(莊公)又感到後悔。潁考叔是邊城潁穀的封人,聽說莊公有悔意,便(借機)獻東西給莊公。莊公賜給他食物,他吃時留下肉不吃。莊公問他(為什麼不吃肉)。他說:“小人有母親(在堂),全部品嚐了小人供奉的食物,但未曾品嚐過您賜給的肉。請允許我把這肉送給我母親(嚐嚐)。”莊公說:“你有母親可送肉,惟獨我沒有(母親可送)!”潁考叔說:“冒昧地問一句,您說的是什麼意思?”莊公(把對母親發的誓言)告訴了他,並告訴他後悔的心情。潁考叔說:“在這件事上您擔心什麼呢?如果挖條地道見到泉水,在隧道裏(母子)相見,誰說這不是黃泉相見呢?”莊公聽從了他的建議,(挖了一條隧道)。莊公進入隧道時賦詩說:“大隧道裏麵,那快樂啊,真是暖融融的!”薑氏走出隧道賦詩說:“大隧道外麵,那快樂啊,真是令人舒暢的!”於是(莊公和薑氏)恢複母子關係像當初一樣。

【作者簡介】

《左傳》原名為《左氏春秋》,漢代改稱《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相傳是春秋末年魯國史官左丘明所作。《左傳》是我國第一部敘事詳細的編年體史書,主要記載了東周前期240多年間各國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和文化等方麵的一些事件,具有很高的文學和史學價值,是儒家重要經典之一。

左丘明,春秋末期時史學家,魯國人,雙目失明,春秋時有稱為瞽的盲史官,記誦、講述有關古代曆史和傳說,口耳相傳,以補充和豐富文字的記載,左丘明即為瞽之一。相傳曾著《左氏春秋》(又稱《左傳》)和《國語》。

【賞析】

本文選自《左轉》魯隱公元年(前722)。文中記敘了鄭莊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間為了爭奪王位而不惜骨肉相殘的曆史事件。這是《左傳》卷首便記述的相當完整而又生動的著名曆史故事,比較典型地反映了春秋時期周王室逐漸衰微,統治者內部矛盾鬥爭的激烈和尖銳。

這篇文章在寫作上有以下特點:

首先,文章敘事線索清晰。作者緊緊抓住以鄭莊公為一方,以薑氏、共叔段為另一方的矛盾衝突這一線索,圍繞爭奪權利這一焦點安排敘事線索。在敘述事件經過時,以莊公一方為主,省去了許多筆墨,使得文章不但線索清晰,而且文字簡潔。

其次,結構完整,情節曲折,首尾呼應。莊公寤生,驚薑氏;薑氏因而厭惡莊公而偏愛其弟共叔段,是事件的發端,也是情節的起因。共叔段逐步擴張勢力,積聚力量,直至武裝謀奪君位,是情節的進一步發展;而莊公則在欲擒故縱的策略下坐以觀變,以養其奸,更使矛盾衝突複雜化、尖銳化。一旦時機成熟,莊公毫不手軟發兵討伐共叔段,直至把共叔段趕出鄭國為止;還把母親薑氏放逐至城潁,誓不相見。這使矛盾衝突達到高潮。最後,在潁考叔的建議和調教下,莊公掘隧道和母親相見,使母子和好如初,這是故事的結局。整個曆史事件,從開端、發展直至高潮、結局,好像一篇完整的短篇小說。

再次,人物個性鮮明生動,具有典型意義。鄭莊公城府很深,深藏不露。雖然手段狠毒,虛偽欺人,但不失為春秋時期有作為的國君代表。共叔段野心畢露,貪婪愚蠢,是當時貴族公子紈絝子弟一類人物。母親薑氏率性偏愛,感情用事,是偏執狹隘一類女性的代表。

鄭莊公老謀深算,陰險狡猾。主要表現在對自己的同胞兄弟“縱其欲而使之放,養其惡而使其成”(宋人呂祖謙語,見《東萊博議》),充分暴露共叔段的“不義”。所以當薑氏“請京”,太叔“收貳”時,他都盡量滿足,並駁回大臣們的建議。但當共叔段“將襲鄭”時,他先發製人,一舉把他趕到了“共”,絕除後患。莊公的陰險,還表現在對待母親明顯違反原則的請求(如“請京”),也不勸阻;對待弟弟的越軌行為(如“收貳”等),從不進行教育。他是有意養成共叔段的惡性。

共叔段恃寵恣肆,貪婪愚蠢。他在母親溺愛下,恣意妄為。在得到京城後,肆意擴大勢力範圍,並發展到舉兵起事,想奪取整個鄭國。他的愚蠢表現在他隻知“貪”而無一點“謀”。他絲毫不了解莊公已為他不下了天羅地網,讓他“自及”,結果隻落得“出奔共”的下場。

薑氏這位貴婦人毫無原則觀念,任性偏心。生莊公難產,就視若仇人,並且置立嫡立長的宗法製度原則於不顧,想廢長立幼;沒有達到目的,又為共叔段“請製”“請京”,甚至做共叔段的內應,企圖滅掉莊公,與莊公毫無母子之情。

最後,文章詳略得當。本文詳寫的地方有兩個。一是莊公一方商討對付共叔段。莊公與祭仲、公子呂的對話寫得很詳,這是為了表現莊公的老謀深算,陰險狡猾;同時也交代了共叔段“舉事”的經過。另一處是“掘地見母”,這是作者為了宣揚儒家的“孝”道。本文略寫的地方是薑氏為共叔段“請製”“請京”和共叔段被打敗的經過。這樣詳略安排,有利於突出主題。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1),蔡潰,遂伐楚。

楚子使與師言日(2):“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3),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4)。不虞君之涉吾地也(5),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6):‘五侯九伯(7),女實征之(8),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9):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爾貢包茅不入(11),王祭不共(12),無以縮酒(13),寡人是征(14);昭王南征而不複,寡人是問(15)。”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複,君其問諸水濱。”師進,次於陘(16)。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17)。師退,次於召陵(18)。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齊侯曰:“豈不穀是為?先君之好是繼(19)。與不穀同好,如何?”對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20),辱收寡君(21),寡君之願也。”齊侯曰:“以此眾戰(22),誰能禦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候(23),誰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24),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屈完及諸侯盟(25)。

【注釋】

(1)諸候之師:指參與侵蔡的魯、宋、陳、衛、鄭、許、曹等諸侯國的軍隊。蔡:諸侯國名,姬姓,在今河南汝南、上蔡、新蔡一帶。(2)楚子:指楚成王。楚屬子爵。(3)北海、南海:泛指北方、南方邊遠的地方,不實指大海。(4)唯:句首語氣詞。風:公畜和母畜在發情期相互追逐引誘。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由於相距遙遠,雖有引誘,也互不相幹。(5)不虞:不料,沒有想到。涉:淌水而過,這裏的意思是進入,委婉地指入侵。(6)召(shào)康公:召公爽(shì),周成王時的太保,“康”是溢號。先君:已故的君主。大公:太公,指薑尚,他是齊國的開國君主。(7)五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九伯:九州的長官。五侯九伯泛指各國諸侯。(8)女:通“汝”。實:句中語氣詞,表示命令或祈使。征:征伐,討伐。(9)履:踐踏。這裏指齊國可以征伐的範圍。(10)海:指渤海和黃海。河:黃河。穆陵:齊地名,在今山東臨朐縣南穆陵關。無棣:地名,在今山東無棣縣北。(11)貢:貢物。包:裹束。茅:菁茅。入:進貢。(12)共:同“供”,供給。(13)縮酒:滲濾酒渣。(14)寡人:古代君主自稱。是征:征取這種貢物。(15)昭王:周成王的孫子周昭王。問:責問。(16)次:軍隊臨時駐紮。陘(xíng):楚國地名,在今河南郾城縣南。(17)屈完:楚國大夫。如:到,去。師:軍隊。(18)召(shào)陵:楚國地名,在今河南郾城縣東。(19)不穀:不善,諸侯自己的謙稱。(20)惠:恩惠,這裏作表示敬意的詞。徼(yāo):求。敝邑:對自己國家的謙稱。(21)辱:屈辱,謙詞,表示承蒙。(22)眾:指諸侯的軍隊,(23)綏:安撫。(24)方城:指楚山名,在今河南葉縣南。(25)盟:訂立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