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王惠文就在董翰林身邊,如果這個讓他牽掛兩世的身影真的就這麼離開,他是否還有資格和勇氣追去另外一個世界?生死相隔、天人永訣,與黃泉路上水魅一句“你是誰”帶來的漠然忘記,形同路人,到底哪個更加痛苦絕望?董翰林無從而知,唯一深刻知曉的是,王惠文死了。

董翰林從那時候起,就是一個被昔日點滴記憶囚禁的孤魂野鬼,終日行屍走肉般守著兩個人曾經的愛恨情仇。每當夜深人靜獨自身陷囹圄,等著一個不知道還肯不肯如夢來探監的幽魂?董翰林回到位子上坐下,用熱毛巾敷過的麵頰帶幾分勉強的紅暈,看上去也精神許多:“我還不累,你去休息一下。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是唱主角的,閃失不得。”

像是怕金正中不放心一般,董翰林再次向他保證:“我不會有任何事情,我向你保證。”罷就拿起床頭果籃的蘋果仔細削起來。董翰林很喜歡用冷兵器,也很善於用這種鋒利的工具,但是此等用途還是第一次。粗細均等而連貫的果皮隨著手指的動作越積越多,一直完整的蘋果不過一、兩分鍾,就變成整齊劃一的塊狀擺在細白瓷盤裏麵。

維生素對失血過多的人很有好處的。”接著董翰林又去那另一隻橙子,金正中沒有攔董翰林,他說維生素對失血過多的人很有好處。金正中知道,此刻董翰林必須做點什麼。不管有意義與否,不然他真的會瘋。夢境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董翰林似乎和自己說過相同的話,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這對於王惠文來說是奢侈品,更加像是不切實際的謊言。

但是隱約之間,王惠文卻又堅信他們真的有過相互扶持、共同進退的日子。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和指望,隻是這個故事裏麵似乎似乎有三個人,他們到底是誰?的確應該醒過來,這個夢很長,似乎一輩子都不止。遊走於冥冥世界的神靈一定不知道慈悲為何物?與憐愛蒼生的悲憫比起來。他們似乎更加喜歡享受那種無望的祈禱和被癡癡苦等,慢慢消磨耗盡的微茫希望。世人的愛恨嗔癡,不過是他們手邊棋盤的一個賭局。

片刻之間的黑白交錯,就可能是天堂和地獄的距離。冥冥之中,這溫柔的觸摸似乎又落在董翰林的麵頰,這種夢他做很多次。反複的做,又反複的失望。但是為什麼這次的感覺這麼的真實?這種溫暖真的讓人很是貪戀。董翰林努力不讓自己醒來,他想讓這夢境再長一些。但是那隻手似乎不想讓董翰林睡得太久,手指慢慢插進他的發間磨蹭。董翰林猛然坐起身來,大腦缺氧令他有瞬間的眩暈。

待到眼前恢複一片清明的時候,董翰林真的看見王惠文那雙含笑的黑色眼睛,還有那隻仍然插著針頭的手停在他的發間。這家私立醫院位於西雅圖郊外,背山臨海,風景好到隨手用相機一拍便能當做windows桌麵圖片。與一般的私立醫療機構比起來,這裏倒更像一家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