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表明一個結果,就是董翰林贏了。董翰林拿自己的性命賭贏王惠文的真心,王惠文可以為了董翰林不顧一切。就算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這點,但是身體先於意識的本能反應是無法騙人。可是為什麼,明明是贏的賭局,董翰林心底的疼痛依舊深不見底“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惠文要撲過來?”
“明明知道我死,惠文就解脫,為什麼還要這樣?如果惠文死了,我應該怎麼辦?”董翰林頹然踉蹌倒退幾步,雙手捂著臉,肩膀不停抖動,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後麵的輪椅被撞得原地打轉,金正中伸手扶住董翰林搖搖欲墜的身體。心裏麵暗自歎息,終究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們進去看看,危險期應該已經過。”
他拍著董翰林的肩膀,輕聲安慰、提醒著。十幾個小時漫長等待,伴著這種靈魂苦痛的煎熬,緩緩逝去。坐在病床旁邊,董翰林看著王惠文定定出神。被純白包圍的王惠文,麵目安詳地睡著,已然沒有高熱折磨的焦躁不安。金正中遞過來的毛巾帶著溫熱的水汽,董翰林輕輕替王惠文擦去麵頰殘留的汗濕。
小心翼翼似乎不忍心驚擾王惠文恬然的夢境,這麼安靜、祥和的夢境應該與董翰林無關。金正中再次歎氣,又拿過來一條濕毛巾,示意董翰林打理一下青紫色嘴角和腮邊的淤青。董翰林的回答完全是下意識的禮貌習慣,全然沒有理會到唇齒之間鐵鏽的味道。眼光還是鎖在王惠文臉上麵,右手依然緊緊抓著王惠文的左手。和兩個多小時前唯一的不同是,王惠文左手無名指多一枚古董青金石戒指。?
董翰林完全無視金正中的存在,這時候一天一地之間,不過隻有他們兩個人:“我答應你的做到,活著把這枚戒指給你戴上,你是不是應該醒過來?就算再生氣,也要醒過來打我、罵我,不是嗎?”剛才吩咐在重症室外間加一張床,眼下的情形是董翰林決計不會離開,樸金正中隻能夠想一個折衷的法子。
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健康的人都會拖垮,何況董翰林這個剛剛動過手術的病人:“翰林,你去歇一會兒,我來替你,就在外麵,你闔闔眼,有什麼事情我叫你。”這時候董翰林似乎才意識到房間有別人,機械抬眼看向金正中:“正中,你說如果惠文死了,我還會活著嗎?”金正中過去想強行把董翰林拖起來,以此掩飾眼睛劃過的一絲慌亂。
王惠文已經安全度過最危險的術後十小時,醒過來隻是時間問題,但是兩小時過後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像漸漸濃鬱的霧氣,慢慢聚攏包圍過來,後麵的結果金正中真有些不敢想象。?拂開金正中伸過來攙扶的手看過去,眼底閃耀著孩童式的狡黠。然而僅僅是一閃而過又是一片死灰的寂靜,董翰林知道金正中害怕怎麼樣的答案?
“我會好好活下去,活得長長久久,然後記著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說者平靜,聽者卻心驚膽戰。如果王惠文死了,董翰林也會隨她而去。不同於肉體的消亡,而是心死。他會用後半輩子的所有感知去祭奠自己的王惠文,所謂的孽緣不過如此。?董翰林長長出一口氣,艱難地撐著拐杖站起來,走到窗子旁邊自言自語。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至親好友的拳腳相向,還有兩個小時枯坐的遲遲凝望,董翰林終於想明白一件事情。前世自己隨水魅一同赴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命運終歸對自己是寬容的。自己獨占水魅整整十年的愛戀,最後就算傷水魅入骨,自己也沒有被冰冷的獨自留下。今生王惠文還是被董翰林追上,別人的早晚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