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要逃!”
海州前線指揮部裏,昏暗的燈光下,由於連日操勞,越發的消瘦,但目光卻越發銳利的戚虎環視眾將,聲音低沉,一字字的說。
眾將領都是一怔,黎旭有點不大相信:“不可能吧?那韃子現在把海州經營得跟個蜂窩似的,擺明了就是要固守待援,哪裏有半點要逃的樣子?”
黎樹老將軍卻很讚同戚虎的判斷:“我倒認為這完全有可能!現在我軍勢如破竹,拿下濟南隻是時間問題,德州、滄州更是早早落入我軍之手,阿巴泰不是蠢貨,不會不知道繼續北上的話隻有死路一條,他突然放棄北上,固守海州,極有可能就是想在這裏搜集海船然後從海上逃跑!”
鄭芝豹興奮地說:“從海上逃跑?老子求之不得!這樣的話,我們的水師就能大開殺戒了!”
黎旭咕噥:“正因為我們的水師占有巨大的優勢,我才不相信他們會從海上逃跑,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戚虎說:“戰場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越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正好是敵人要做的事情。伏波將軍,讓水師提高警戒,千萬別讓建奴跑了!”
鄭芝豹咧嘴笑著說:“老爺子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等下我就回船上,睡覺都睜著眼睛盯著海麵,就不信那孫子能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脫!”
戚虎說:“那就好!”沉吟片刻,望定眾將領,緩緩說:“我想與阿巴泰決戰!”
眾將領都大吃一驚:“決戰?為什麼?”鄭芝豹更是跳了起來,叫:“老爺子,萬萬不可!我們應該圍三缺一,讓阿巴泰帶領他的部隊上船!在陸上想消滅他們這一萬多人很難,但是到了海上,要捏死他們跟捏碎塊豆腐一樣容易,我們犯不著跟他死拚,平白犧牲那麼多將士!”
戚虎揚揚手,讓大家安靜下來,沉聲說:“我知道建奴不好對付,我更知道建奴到了海上遇到我們的水師就成了一群插標待斬的囚徒,這些我都知道,但是……”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迷茫,神情痛苦,說:“但是,我真的很想正麵殲滅這支清軍,報渾河之仇!渾河之戰,我戚家軍幾千將士幾乎全軍覆沒,我的兒子,我的侄子,都在這一戰中以身殉國了,隻剩下我一個垂垂老矣的糟老頭子帶著個小小的孫子四處流浪!我忘不了渾河邊那輪血紅的落日,忘不了在渾河邊橫七豎八倒臥一地的戚家軍子弟啊!這個仇若不能親手報,我就算是死了,也無法瞑目!”
眾人無不動容,然後沉默。半晌,浙軍將領含著淚花叫了起來:“老將軍,就依你的,我們跟建奴決戰吧!那麼多浙江子弟都死在了遼東,這個仇我們得親手報!”
黎樹搖頭:“這種打法,很蠢啊……不過也很高明,我讚成!”
一直沒有作聲的鄭成功急了:“黎老將軍,你————”
黎樹說:“公子,別說了,我還沒有老糊塗!戚老將軍是為你們著想啊!這場國戰,各路人馬無不拚盡全力,節節勝利,就我們這一路雖然一直在追敵,但卻遲遲沒有打一個像樣的勝仗,等戰爭結束之後,冠軍侯會如何看我們?皇上會怎麼看我們?都不想被解散吧?都想成為像河洛新軍那樣的精銳吧?那就得打勝仗,打大勝仗!最好的勝仗莫過於全殲阿巴泰這一路人馬!為將來計,我們不僅要跟建奴決戰,還要大獲全勝!”
眾人恍然大悟,心悅誠服。他們雖然想借重水師殲滅阿巴泰所部,保全自己的實力,但是也很清楚,楊夢龍賞罰分明,從來都是論功行賞的,有功勞跟有苦勞的人待遇差得很遠。這個待遇並不是指領到多少賞賜,而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這種地位直接決定一支軍隊的前途命運。薛思明軍團能有現在的地位靠的是大淩河之戰、旅順之戰那連場廝殺,韓鵬軍團從南陽一直打到廣西,驅逐幾十萬叛軍立下汗馬功勞,所以主力的位置也穩得很。像川軍、陝軍、登萊新軍等各路人馬都在楊夢龍的指揮下節節勝利,像壓路機一樣朝北京輾壓過去,戰後論功行賞,這些部隊肯定是要記大功的,唯獨他們……近十萬人馬圍攻阿巴泰一支孤軍,遲遲拿不下來,這已經夠丟臉的了,如果還要借水師之手解決阿巴泰,戰後一份重賞是少不了的,隻是前途堪憂,別說楊夢龍,作換位思考,就連他們也會懷疑,像這樣的部隊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正如黎樹所說,為將來計,他們不僅要跟清軍決戰,還要獲勝,大獲全勝!除非他們都打算領一筆銀元然後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已經拉開了一角序幕,屬於軍人的大時代即將到來,就這樣退場,誰甘心啊!
決戰!決戰!
於是,在阿巴泰費盡心思搜集海船準備開溜的時候,海州防線外圍的明軍磨利了手中的橫刀,握緊了燧發槍,用血紅的目光盯著遠處的海州城牆,活像一群餓了一冬,正在打量著一頭被包圍了的野豬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