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廳年輕的鋼琴演奏家彈奏著歡快的圓舞曲,大廳中心的大型水幕意境潺潺,一切柔和而美好,夜晚被粉飾成午後的溫暖慵懶。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燈照得人心裏的陰暗無處逃遁。
這裏的每個人臉上都是成功者驕傲的榮光,亦或是上位者和善仁慈的微笑,觥籌交錯間彼此不見血地廝殺著。他們都似是不知愁苦不會流淚的金字塔頂端的英雄,你絕對不會看到他們頹敗失落的模樣。
林言曾經認為自己的父親——林氏集團董事長林蕭廷就是最最典型的這樣的人。
中考完那年,父親這個角色才真正出現在林言的生命中。司機開車載她們母女駛出那條逼仄的小巷子,那時媽媽靠在林蕭廷肩上嚶嚶的哭著,林言從後視鏡看著他攬著媽媽的肩膀輕輕地拍打著,她獨自坐在副駕駛上笑得花枝亂顫。她從未覺得生活竟能像這樣充滿五彩斑斕的陽光,仿佛到處都能嗅到花香,她不由地在這巨大的幸福中昂起下巴挺直了腰杆兒。
林言覺得父親像是踏著七彩雲朵帶她們走出苦海的英雄,形象光輝偉岸到無以複加。小時候遭受那些流言帶來的傷害仿佛隨著父親的出現神奇地愈合了。這與父親是否富有、社會地位如何都毫無關係。他隻需是他,是她的父親,這就足夠了。
林蕭廷對自己的**愛一度讓她有些不真實感,這個她要星星都恨不得上天去摘來的男人真的是當初拋棄自己和媽媽的人嗎?
不管怎樣,那時候的林言變得愛說愛笑了,她甚至會帶同學來家裏玩,會在飯桌上眉飛色舞地講班裏發生的有趣事情,會挽著林蕭廷和媽媽的手撒嬌……
後來高一時因與同學爭執,她誤傷了對方。當時看到血流了一地,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怕林蕭廷知道後會生氣,會再一次拋棄她,那種無邊的絕望仿佛要將她淹沒,她不願再回去日夜咬牙掙紮看不到光亮的日子……
林蕭廷再度英雄登場,把她拖出泥潭。他沒有一句責難,隻是緊張地查看她是否受傷。怕她心裏留下陰影,特意安排她休學半年,四處旅遊散心。高二時更是將她轉入當地教學水平最高的附中。林言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蜜罐裏,但高一的那次事情依然刻在了她的心裏,她開始小心翼翼地交朋友,在學校又回到從前的默默無聞,這樣便不會闖禍,不會再讓父親為自己操心。
林言不明白為什麼書上寫的貧寒女子在遭遇身世巨變,成為有錢人時都會表現出對金錢的嗤之以鼻。那時她是真的很感激金錢帶給她的這些便利,更感激金錢讓林蕭廷對她的愛有跡可循,讓她覺得無比心安。
可從什麼時候起,林言對林蕭廷用金錢實踐愛的做法變得不再認可。
他總是忙,客戶、合作夥伴才能得到他更多的陪伴;他總是有自己行事的準則,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求情而手軟,包括林言;他不會認錯,隻會企圖用更多的錢去彌補他給人帶來的傷害……
林言不知道是父親變了,還是自己變了,隻是父女兩漸漸地不再親密。高考完楚司辰遭遇的變故更是讓她與父親交惡。
後來在自己獨自守著母親離開人世的那天,林言搬出了那所空蕩蕩的大房子。母親臨終前滿眼的期盼,最終還是熄滅了,她帶著滿目蒼茫的失望和不甘離開了這殘忍冰冷的世間。林言忘不了她最後那聲歎息,沉沉地敲打在她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離開家開始的一年裏,林蕭廷總會讓助理一次次地去找她談,勸她回家,好話說盡。再後來,他又凍結了她所有的信用卡,想要逼她讓步,她便開始打工,半工半讀辛苦讀完大學,卻始終不曾低頭。最後父女兩都累了,默認了這樣互不相幹的相處模式,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林言小時候,隻是她已經失去了那溫柔似水的媽媽,真的變成了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