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認同”文化理想的正常人來說,文明提供的這些補償性滿足足以平息本能的躁動,但對非常態人格發展的主人公卻無濟於事。
為治愈失眠症,在醫生的提示下,主人公參加了睾丸癌安撫團體,遇到了一批喪失男性生殖功能的人和像女人一樣有一對大乳房的鮑伯(Bob)。沒想到,這次安撫互助活動竟意外緩解了他的失眠,使他獲得了“嬰兒般的睡眠”。之後,“上癮”的主人公開始四處尋找類似的安撫團體:酒精中毒、貪食症、肺結核、各種癌症等。在解讀安撫團體對主人公的作用時,不少人認為安撫團體使主人公獲得了精神發泄,但筆者以為,這不僅不是發泄,反倒是對壓抑的強化。原因如下:在一次冥想課上,身患絕症的克蘿伊(Chloe)課前發言,希望死去之前與陌生人做一次愛,這種合理的本能要求卻被冥想課女導師打斷,顯然她認為這種要求是“不文明”的。另外在影片第100分鍾左右那場雨中駕車戲裏, 泰勒(Tyler Durden)也給了我們一些提示,他對主人公吼道:“不要再躲到安撫團體,不要再試圖控製一切。”可見安撫團體不過是文明機製的產物,用以強化對人本能壓抑的工具而已。
主人公經過安撫團體的“幫助”,在睾丸癌小組裏強化了被閹割的恐懼,在癌症小組裏強化了被毀滅的恐懼,本能衝動得到強有力的壓抑,精神焦慮得到緩解。因而在被催眠時,主人公看到這樣的場景:冰凍的山洞裏,一隻企鵝對他說:“滑啊(slide)”並自行滑走。這裏,幽長的山洞象征女性陰道隱喻性欲本能,而企鵝我們可以從那款風行的小遊戲“打企鵝”(Penguin Beaten)中找到答案——在遊戲裏人們通過控製大棒像高爾夫球一樣擊打企鵝,使它在冰麵上滑行,並根據滑行距離判定成績——它隱喻了人的攻擊欲。被冰封的山洞和無須擊打自行滑走的企鵝可以視為主人公兩種本能被壓抑狀態在“夢”中的扭曲泄露。
但這種壓抑隨著一個在各種安撫團體混吃混喝排遣無聊的女人瑪拉·辛格(Marla Singer)的出現迅速瓦解。如果說安撫團體強化了壓抑能量,那麼瑪拉顯然強化了她的本能衝動。於是被催眠後,主人公看到的場景改變了,精神動物變成了女人瑪拉,她說“滑啊”卻不自行滑去——這顯然需要擊打。主人公無意識當中渴望在瑪拉身上發泄性衝動和施虐,滿足性欲和攻擊欲。
一般來說,文明不會過分壓抑一個成年人對異性的性衝動,隻要雙方都符合文明製定的規則。但是瑪拉顯然與文明格格不入:身染惡習、裝扮另類、自私冷漠等,主人公不被允許與這樣的女人交往,他表現出對瑪拉的強烈厭惡,希望借此抑製對她的本能衝動。正是由於瑪拉這個女人,本能渴望與文明要求之間的對立愈加顯影,主人公的“病”因而愈加嚴重,這造成他極度的精神痛苦,甚至在飛機上幻想著飛機失事毀滅自我回到無機狀態之中,以躲避這種痛苦。
三、從地下俱樂部到“大破壞行動”
這種顯影也使泰勒由之前的畫麵閃現變為常在,他集中代表了主人公的本能要求,是本能突破壓抑進入自我奪取支配權的表征。泰勒被設定為一個肥皂商,他向主人公介紹說“肥皂是衡量文明的尺度”,這正是弗洛伊德的原話,因為肥皂給人帶來了清潔,與自然的肮髒相區別。但是人類製造肥皂,也將自己的毀滅本能灌入其中,正像汽車、瓦斯爐和電冰箱一樣,經過簡單改造或設定,能擁有炸彈般的毀滅力量——“創造這些成就的科學和技術也會被人用來毀滅成就”。用這種方式,泰勒炸毀了主人公的高檔公寓,引導他搬進郊外破敗肮髒混亂的大房子裏。在那兒,文明被遠離,美、清潔與秩序統統不複存在。
主人公與文明的疏離也意味著壓抑能量的解除,本能開始肆無忌憚尋求滿足。泰勒找到瑪拉瘋狂做愛發泄性虐欲望;要求與主人公互相搏擊,滿足毀滅本能指向外部的攻擊欲和指向內部的受虐欲。這種直接的本能滿足,使主人公感到真實,給他帶來極大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