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麗絲變形記:從敘事角度看蒂姆·波頓對經典的重寫(2 / 3)

“解救”無疑是格林童話裏最常見的主題,如果以此為分析影片的出發點,普羅普《民間故事形態學》所給出的7個行動元就被簡化成了三類:反麵人物(the villain)紅皇後及紅心騎士,既是主人公(the hero)又是假主人公(the false hero)的愛麗絲,以及集施予者/供給者(the donor/provider)、協助者(the helper)、 被追求者 (the sought-for person)、派遣者(the dispatcher)為一身的白皇後和地下世界的居民。這樣我們就會發現,波頓的敘事竟然比一般的童話更為簡單,而奇怪的是主人公愛麗絲的英雄行動完全沒有受到理所應當的獎勵。那麼影片僅僅是為了表現冒險精神和英雄氣質嗎?需要給予重視的是貫穿影片的“我是誰”的命題。當愛麗絲通過樹洞走入地下世界時,首先麵臨的問題是:你是誰?到底是假愛麗絲(the wrong Alice)還是真愛麗絲(the right Alice)?她肯定地回答:“我當然知道我是誰。”“這我的夢境,我怎麼可能是假愛麗絲呢?”但當她看到預言卷軸 (Oraculum),得知真愛麗絲將在輝煌之日(Frabjours Day)斬龍時,又矢口否認那是自己:“我不會殺死任何東西。”直到她取得屠龍必備的佛盤劍(the Vorpal Sword),來到白皇後的宮殿時仍說:“我是愛麗絲,但我不是那一個愛麗絲。”而原作中,麵對毛毛蟲提出的這個問題,愛麗絲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眼下也說不上來,先生——今天起床時,我至少還知道我是誰呐,不過從那時起,我想我已經變了好幾回啦。”“你瞧,我已經不是我自己啦。”[4]原作中的愛麗絲輕易地就放棄了自身主體性,而影片中,愛麗絲始終堅持認為這是她的夢,她確信自己確切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被毛毛蟲罵成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蠢女孩,因此反駁道:“我的名字是愛麗絲。我住在倫敦。我母親叫海倫,我姐姐叫瑪格麗特。我父親是查理斯·金斯利。他曾遊曆四方,放眼大半個世界,沒什麼能阻止他。我是他的女兒。我是愛麗絲·金斯利。”她試圖用社會關係定義自身,終於從“父之名”那裏認識到自己的缺失,從而重拾勇氣。於是這個文本可被解讀成一個假愛麗絲如何轉化成真愛麗絲的故事。以格雷馬斯對行動元的重新歸類[5],可以列舉出如下示意圖:

預言卷軸向地下世界的居民許諾了一個勇士愛麗絲,而到來的卻是平凡甚至匱乏的愛麗絲(一眼就辨認出了她的瘋帽匠指責她“You were much more muchier, you’ve lost your muchness. Here, something is missing.”)。因此她需要尋找一條能通向真愛麗絲的“路”。在原作中,愛麗絲時時想問路,卻無從問起,因為她是沒有目的和方向的——愛麗絲曾經問柴郡貓“離開這裏應該走哪條路?”對方回答:“這大部分取決你想去哪裏。”而愛麗絲沒有考慮過她的目的地,所以陷入了悖論中。[6]波頓賦予了愛麗絲尋路的理由,這成了本片唯一的懸念:她是通過何種方式完成了自我的轉變。解決方式不是到了結尾才被發現,而是在影片中間。瘋帽匠為了保護愛麗絲被捕,她決定違反預言卷軸的指示,去營救瘋帽匠。因為,她不要“總是別人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應該是誰。”既然“這是我的夢,”那麼“由我開路”(“I make the path.”),以此表示自己沒有喪失“muchness”。丹尼·埃爾夫曼(Danny Elfman)為本片所寫的主題曲(Alice Theme)中,也反複吟唱了“你將怎樣找到你的路?”(“How will you find your way?”),並唱到:“你怎麼知道是這條路,而不是那條?/你選擇這扇門,你選了這條路。”(“How can you know this way, not that?/You choose the door, you choose the path.”)“尋找”變成了“選擇”和“命名”。因此這裏形成了一個反諷:成長主題中往往包含的個人選擇和命運之間的矛盾消失了,影片講述著個人如何把命運的規定轉化成自願的選擇,或者說是個人如何通過強調“這是我的(夢、記憶、人生……)”來把命運命名為自我選擇的故事。因此,上麵的圖示不妨再抽象一下,就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