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範撫軍不戰成功高闖王因山結寨(1 / 3)

山中大約多風雨,醉餘唱徹黃金縷。

點檢醉醒身,風情誤煞人。

筆端空碌碌,譚邊複譚腹。

幹戈動眼前,何須問九邊。

右調《菩薩蠻》

撫軍誌在調玉燭,不須弓矢華夷伏。

誰知亂起在延安,李成禍患難收束。

且說河南巡撫範景文,聞亂即趨,提兵至保定,閱操兩日,把各處為亂的兵梟了十餘首級,兵心始定。行至安肅一帶地方,蔡忠依前扮做叫化的,在京城領了兵部尚書申用懋的手書,呈上範景文看了,才知先到為第一功,催趲各兵星夜前進。到了定興縣,有鄉官鹿善繼的父親封君,喚孫兒辛酉解元鹿化麟出郭迎軍,又自己出餉二百擔,勸鄉人共出餉三百擔,送至軍前,以備行糧。範景文登門謝了年伯和年侄,方要起行,隻見生員王佐特來叩見,稟道:“五日前某往關廟將卜趨避之計,恰遇二青衣先在求簽,亦為此事。某取他求得的簽細細詳解,曉得安然無事。某向二青衣道:‘關老爺簽意明白,似不須避。’二青衣尚然惶惶惑惑,不敢自信。某複跪祝道:‘果不消避,乞老爺夜賜一夢。’某到夜間朦朧睡去,忽夢身在關帝殿廷,關帝吩咐某道:‘範某兵到,北兵即退去,不必他避。’某素知台名,醒來甚是稱異。故不複遠徙,僅避至固城地方,昨見公檄乃歸。台兵能退敵,不卜可知。”範景文道:“據子所言,神必佑我成功。此朝廷之福也。”即留王佐在行間,以備參酌。又有生員蔡學思等三四人,願從征進。範景文見他都善騎射,也都留在帳中。正商量發兵前去,忽報稱總兵張鴻功領兵勤王,由易州渡淶水,甲仗雄整,一路人人道是好兵。不料中看不中用,兵心懼怯,打聽得北兵很勇,不能取勝,一時逃的逃,掠的掠,竟成瓦解。又報稱總兵張國泰領兵勤王,兵至祖村地方,遇北兵哨馬二十餘騎,怯不敢戰,連夜退至北河,居民驚散,滿路啼號。範景文聞報,就傳令拔營,星夜進發。但見:六軍星陳,萬騎雷動。闞軍聲而丘陵簸蕩,揚兵氣而天道晦冥。起沙礫以薄天,助茲鼉鼓;吹煙火而漲日,燎彼鴻毛。凡草木盡為兵,是風雲皆入陣。矢誌入不毛之地,披甲前驅;立心成不戰之功,銜枚遠襲。隊隊思為天子衛,人多盡道範家軍。

正行之間,報有旨:援兵先到的守涿州。範景文催兵連夜前去,是臘月二十三日到了涿州。

聞得數裏內外北兵往來不絕,隻得紮營在南門外。城裏鄉宦士庶,也有發糧出城齎助軍兵的。範景文令蔡忠等副將大發兵北向,鼓角聲數裏不絕。次日早晨,哨馬報稱北兵已撇了良鄉縣,盡數複回北京。範景文方才整兵入城,且為守涿之計。到了夜半,忽報緊急軍情。範景文披衣起問,報稱北騎合圍敗了總兵滿桂的長勝軍,盤踞在土城關,京城大震,遠近戒嚴。範景文大驚,立刻升堂,召將士麵諭道:“國難方急,我不待詔入援。因北兵南下,乃命我守涿。今彼複逼京城,自當入衛天子。”立刻傳令,整隊啟行。時廢相馮詮及士民人等,皆苦苦遮留,範景文堅不肯許。二十五夜裏在盧溝橋遇了三千餘騎,兩下交鋒,彼寡不及此眾,殺其大半,複整隊前去。二十六日到北京彰義門外,報北兵已盡數拔營東去。

崇禎大喜,召範景文入城陛見,隨令賜宴旌功。又吩咐兵部尚書申用懋,升他為兵部左侍郎,守通州屯糧要地。其時原任尚書王洽、薊遼尚書袁崇煥,俱被逮在獄。那料道好事的不說申用懋調度得法,範景文赤心勤王,紛紛上本指斥時事。崇禎雖不聽他們說話,範景文也丁憂,申用懋竟致仕,都回去了。正是:

勞臣心血傾幾鬥,抹煞令人淚滿襟。

崇禎既準了申用懋回籍,特旨令梁廷棟做了兵部尚書。為人有機智,說天文,談戰陣,是個有才幹的。一到了任,見戎政尚書李邦華係獄,就奏了崇禎,放他回籍閑住了。京師人都道廷棟救了正人君子,不是屍位素食的了,如何王洽國,庸臣袁崇煥失機大辟,都不早早決折?四月裏,王洽死在刑部牢裏。梁廷棟會同刑部胡應台,把袁崇煥覆招定罪,奏過崇禎,登時綁到西市碎剮淩遲。京城的人恨他失軍機,致北兵進口,各處殘破,生生的割一塊,搶一塊,把袁崇煥的肉頃刻啖盡。袁崇煥隻是要成和義,殺了島帥毛文龍,那知文龍雖係羈縻,不比宋朝嶽飛的忠勇,卻也等他在島上屯紮,北兵還怕從後掩襲,未能深。文龍一死,和議不成,怎怪得京城百姓生啖崇煥的肉。有詩為證:

崇煥非同秦檜奸,文龍難比嶽飛賢。

但無君命誅家將,致令邊塵飛帝前。

虛設島兵何死法,誘來酒客不生還。

今遭活割生吞苦,始信冤冤報在天。

朝裏的事也說不得許多,流寇乃關係明朝天下的,如今隻該說流寇的來蹤去跡,唯朝廷一二大政事,帶伴說,才不至蔓延無序,雜亂失真。

且說李自成從那日鼓噪殺人,罪在不赦,同了劉良佐,依舊奔回蘭州來,打聽高闖王屯聚何處,要投奔他。原來高如嶽兵將雖紮營在土山,手下的勇將有羅汝才、劉國龍、賀一龍、馬守應、劉希堯等,不下十人,兵也聚得多了。近地殺人放火,搶金帛,掠婦女,不止金縣地方處處受害。府縣火急申文上司,就遣些兵將前來,那裏剿得他,倒被他殺敗幾陣。

偶然一日,高如嶽帶了羅汝才、賀一龍在臨洮府城外關廂人家,擄得四五個少艾的婦人,來到營裏,大家擺起筵席,要婦人們陪著吃酒。那婦人一個餘氏,一個趙氏,一個邢氏,一個鄔氏,一個安氏。這邢氏生得千嬌百媚,又妖嬈淫宕,真正勾人的魂,引人的魄,活活弄殺男子漢並不皺一皺眉頭的女將軍。高如嶽一見,身不由主攜手相扶,扯到寨後小營房裏,解衣去褲,行其雲雨。正弄得熱鬧,驚動了高如嶽元配鮑氏夫人,在後營大踏步趕來,亂嚷亂罵道:“天殺的王八羔子!咱和你相處十年來,並不敢背著我偷個老婆。原說做了皇帝才你立東西兩宮,如今才做強盜,就欺起心來,弄這浪歪刺骨!咱和你拚個你死我活!”高如嶽連聲道:“不敢!不敢!咱就打發他與那弟兄們去罷了。”又再三央及,才回後營去了。

高如嶽竟走了出來。邢氏穿褲不迭,慌慌張張,正不知吉凶若何。正是:

流浪一身誰是主,楊花飄起任西東。

羅汝才迎著高如嶽笑道:“高大哥依山結寨,何等雄風,今日卻做了都元帥了。”高如嶽道:“不是咱怕老婆,起義時節須不可戀酒色而忘大事。”

正說不了,忽傳報:“有李將軍求見。”高如嶽正在收羅好漢時候,急叫進來。隻見李自成帶了劉良佐一班人進營中。高如嶽道:“仁兄久在何處,今得光降。”付放炮吹打,重新見了禮,一一通名道姓,另整筵席,慶賀二將軍夥,又添了偏將健卒,土山大寨越越興旺了。飲酒中間,李自成見有四個婦人陪酒,問是搶來的,便向高如嶽道:“小弟自殺了惡妻,久無妻小。乞高大哥見賜一個,陪伴幾時也好。”高如兵連聲應道:“有,有,有!這四個是弟兄們分用用的了,叫留得一個絕美的,正待配與英雄,今就送與李兄做渾家便了。”羅汝才笑道:“李哥放心,料沒嫂子打出來。”高如嶽道:“羅哥該罰一大甌。”吩咐請出那位娘來。邢氏羞羞怯怯,嫋嫋婷婷,從帳後走出來。李自成、劉良佐都作了一揖。一齊再整杯觴,重排肴饌,吃個大喜的筵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