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七 窮途狹路(上)(1 / 2)

齊天喬高大的身影立在虎崖之巔,向著遠處眺望。

烽火嶺熊熊燃燒的大火一夜未息。數道黑滾滾的濃煙一直與天連接。白日在頭頂耀眼地毒辣著,燒烤著四圍的一切。長河上的霧氣更濃了。岸邊三艘大船靜靜地泊著,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就像被棄在此處似的。

這謝君和行事也太心急了吧!天喬暗自腹誹一聲。

“三少,這血鬼堂的戰力果真驚人。秦爺手握如此尖刀,齊家不得不彎腰屈膝……”沙非在他身後感慨。

“膝蓋長在我們自己身上。”天喬漫不經心道,“行得直坐得正,何必懼怕?”

沙非頗有不服地感慨一聲:“江湖上最正直的劍客,是當年的楚原大俠——作古了十多年,還有幾人記得他的名號?”

“你不就還記得嗎?”天喬頗為自信地揚起雙眉,“有些事自會有人記得的,比如昨夜,楚家為江湖同道所做的一切。”

沙非不再搭話,隻是把目光撒向渺遠不盡的重巒疊嶂,無論是西還是東,皆是煙塵滾滾的世界。

“三少!”山下有人直奔而來,天喬匆忙迎了上去。

雪海不過是在河邊洗了個臉,卻隱隱見著不遠處的水麵上漂浮著一團黑糊糊的什麼東西,再仔細一看居然是個人!遂立即淌水而過將之背起,疾呼劍客們來幫忙。漢子的身軀比料想的寬闊許多,自然重得要命,更別提那一身短打都已浸飽了水!雪海把自己弄得一身是泥水也動不了幾步,靠著三四個劍客死拖活拽地才把他拉上岸,放平在幹燥的地麵。

這才看清,是一張中年男子的臉,異常發達的肌肉和關節毫無疑問告訴人們這是個習武之人。但是這張臉已是被水浸得青灰色一片,略顯浮腫。

解衣,打開氣道,壓去肺裏嗆進的水,生火,驅寒。但見雪海一人忙碌。

“已沒有聲息了,雪海姑娘……”劍客們圍在一旁小聲相勸。

可是她執拗地按壓著落水者的胸膛,讓嗆入的髒水一點點排出,直到幾乎力竭,終於,那漢子嗆咳了幾聲,好似回轉了呼吸。然而眾人剛剛驚歎了一聲,他居然再無聲息了。此人已在水裏泡得手腳都腫脹起來,他的後背接連三四道劍傷,皆已被水浸得皮肉綻開,白骨森然。周身冷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活氣。單看這劍傷造成的失血,也是救不活的了。

然而雪海喘息著,搖撼著他的肩膀:“別睡,大叔!堅持一下,一下就好!”她瘋魔了似的折騰著這個落水的中年男子,試圖將他背起。

劍客們眼見她如此執拗,隻好幫忙,連拖帶拽地把他背上肩膀,扛進船艙。替他擦洗幹淨,換了幹淨的衣服。而後就任雪海想辦法。

她記得,黎照臨用她的血救回了冷鳳儀,雖然她不知怎樣做才是正確,但畢竟是一線生機——那時黎照臨也不是胡亂嚐試的嗎?想著想著,膽子大了起來。不知為什麼,越是見慣了生死,越是不希望看到生命就這樣悄然地逝去。她讓劍客們背他回船艙,獨自施救。

等到齊天喬趕到的時候,這個落水者的身軀居然漸漸有了一絲暖意,而且,氣息雖弱卻已平穩——劍客們無不大驚。雪海獨自在藥爐前,悄然扇著蒲扇。

“夏伯。”天喬認識他,“秦大少的朋友,謝君和航船上的掌舵人。”

“傷痕皆在後背,傷他的人,應是偷襲。”雪海道。

“夏伯是個高手。”他說,“經常和秦大少切磋刀術,身手極快——北岸江湖,比他出手快的人屈指可數。偷襲他的難度,不亞於偷襲你君和大哥。”

雪海眉間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卻稍縱即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竟已學會了斂藏自己的心緒。

此刻夏伯平靜地躺著,臉上漸漸回複了些許血色,中年人臉上深刻的皺紋裏,似乎藏著些痛苦,而他正與這痛苦作著最後的鬥爭,隻有贏了才能回到人間。他粗大的手正試圖抓住什麼似的,顫動著手指,卻什麼也沒抓住。

雪海輕輕握住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那皺紋裏的痛苦便略微淡了下去。汗巾拂過他的額上,雙頰,他便嘴唇翕張,仿似急切地要說什麼,卻無力睜眼訴說。“休息吧,夏伯,會好的。”她朗聲地笑了笑。

“他應是無礙了。”她轉向天喬,終於鬆了口氣。卻一眨眼,掩藏起了自己的疲憊,在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你什麼時候精通了醫術?”天喬心中的驚訝卻是越結越多。

“跟著黎醫師和詩雨姐姐,多少熏染了些。”她簡單應付著,攥拳把掌心的刀口自然地掩藏過去——奇異的事,還是越少人想起越好。“我在船艙裏發現了一些人參,煮了些參湯。他實在太虛弱,喝過了參湯,或許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