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一 執念於心(下)(2 / 2)

鳳儀仿佛聽慣了似的,滿目空洞著,好像照臨說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他拚死救你,你卻處心積慮害他。我隻以為你是個遭了些坎坷的普通女人。好荒唐!”回想起楚濤早就警告過他,冷鳳儀不簡單,卻未曾想她居然心如蛇蠍——她真的隻是為了齊恒一時激憤?或者,根本她隻在乎自己?

“我不明白,”照臨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你前些日子還在罵齊恒是個窩囊廢,為何那麼在意一個窩囊廢的下場呢?即便那是楚濤所為又如何呢?我不明白你哪兒來的毒藥……何況,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楚濤。他一麵放出風聲讓遊俠們追著齊大少,一麵又暗令兩三個逐羽劍派的高手保護,以防有閃失。”

冷鳳儀慘然地對著舷窗外的河麵,雙目失神。那日沈雁飛悄然出現時,她恨得真想置他於死地。她不會忘記他與李洛是如何折磨她的。可當沈雁飛說道,她隻是楚濤與他之間的交易,是楚濤故意逼瘋了齊恒,因為和齊家之間的切齒之恨。留她在手,便可將齊家作他的傀儡。她的心緒一下就亂了。

沈雁飛在桌上放下一包藥粉就離開了。

精明如她也不知為什麼就聽信了沈雁飛的。是因為妒恨?還是因為噬心散餘毒未盡?或者隻是因為絕望的宣泄?她居然給不了自己一個交代,就輕易地決定,讓一切都結束在黑石崖頂。同歸於盡,便不再有痛苦。

“或許他錯估了你。”照臨略帶刻薄地說道,“他曾告訴我說,冷鳳儀是整個江湖最為精明聰慧的女子。未曾想,你的精明全都隻用來對付他。”

鳳儀如同遭雷擊一般梗在原地,無從反駁。可是一開始並不是這樣。記憶久遠得不可捉摸。但總有那麼一絲模糊的痕跡。她翻開琴譜,一頁頁讀著,試圖尋找些什麼舊跡。忽地,那些最美的時光仿佛再臨身邊,由她觸摸。那時年少,綠羅裙,金釵鈿,縱馬,高歌,肆意揮霍著時光。楚濤一再救她,或隻因為潛意識裏,還把她當作黑石崖頂與他一道縱馬談論江湖的那個姑娘……悲哀的是,除了他,誰還記得冷鳳儀最初的模樣?連她自己都已經淡忘了。

她忽然了悟楚濤的惱怒與痛心——眼看著曾經的知心人漸行漸遠,手握權柄走在自己的對立麵。喚不回的初心,該何處安放?

“楚……”她摩挲著那琴譜,在心底輕輕地喚了一聲。

“那是什麼!”就聽老漢突然一聲驚呼,就隻見他們的身後,影影重重地冒出了成片的船,帆影似幽靈般地快速緊逼過來,依稀可見,那船上白衣點點,兵戈如星辰。

“白衣聖使!”她驚恐地四望,隨即就見到,正在她們來的方向,黑石崖下的碼頭已被一片火海包圍。小船突然不知碰撞到了什麼,狠一陣搖晃動蕩。“趴下!”老漢一聲長喝,就飛來一陣箭雨,啪啪地落在船頂,穿過了舷窗,直紮在桌案上。

黎照臨一把摁過她,把她藏在船艙的死角。滿屋的箭影在頭頂掠過,咚咚咚紮向每一處,頃刻間這船艙已如蛛網。

終於來了,這些惡魔!鳳儀悲切地閉了雙目,不想抵抗。記憶力所有的猙獰恐怖潮水一樣湧過來,一寸寸地啃噬著她的骨頭。那樣的痛苦和悲哀,她已無力再去承受第二次。她真想一躍而出,把自己沉進這茫茫的長河水。但是照臨死死拽著她的肩膀,拽得她一陣陣疼。

“不行。”他說,“他們豈會容你輕易地死去?”

緊接著,北邊的河麵上,也漂來幾點微光,船簷下,紙做的白燈籠迎著風晃晃悠悠閃爍著。

“把我交給他們,我不想拖累無辜。”她對照臨說。

“你必須活著。”黎照臨取過防身之劍,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若是死,在地下,當以何麵目見他?”隨後便死死地抵在艙門前。

船速突然加快,老漢大聲往艙裏喊:“有救了!”

鳳儀驚詫地隔簾望向北邊——那白紙燈籠上的“齊”字已分外清晰地勾出了輪廓。她知道自己今夜一定是要活下去的——一定又是他,執意地要她留在沒有他的世界裏,是荒誕可笑,還是惡意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