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少,別來無恙!”昏迷前那記憶裏相熟的聲音遠遠飄蕩開,蕩出一陣陣回聲。
說話人顯然不打算讓他好過。
腳踝處鑽心的傷痛提醒著他昏迷前發生的事。究竟是白衣聖使?還是所謂山匪?抑或昔日仇敵?他竟推斷不出了。
“真可惜,你竟不記得了?”怪客哼哼然冷笑。“許是害人太多,便不知哪來的冤魂索命。沒成想天下太小,處處相逢!”
“究竟是何怨仇,竟要害我至此?”
“你齊家恩將仇報,為無辜瑣事,害我師命喪枯井,難道此仇還不夠?”
齊恒呆了呆:“誰?誰在枯井裏?”
“醫家聖手,你齊家的恩人!”
齊恒終於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時竟不知如何辯解。謝君和告訴過他,白衣聖使最善於利用仇恨了。眼前的人他應是見過,也算有過往來。說起醫聖當年,與齊家的交情頗不一般。齊爺多次延請,為家人為受傷的武師診治。楚濤在北岸受傷,也曾牽動醫聖,但不知何故忽然銷聲匿跡,江湖傳言都說是他齊恒懷恨在心,趕盡殺絕。不過天地良心,他齊恒當時何必舍近求遠?想要楚濤的命,還不是舉手之勞?說到底還是自己慫。可是誰信呢。
他想起當日還曾有閑士以治病為由找到望江台附近,不巧秦石外出,遇上了更閑的他,他就趁著宿醉的酒勁把這家夥一頓鞭打沿著長街一路哄趕到碼頭。看模樣,依稀就是這輪廓。沒成想冤家路窄地在這裏等著他。
哼哼,齊恒這倒是不怕了。“就這點事,不值啊!”
“什麼!”
“搭上自己一條命,尋了個虛無縹緲的仇,還不落半句好,這不是不值?”
“休要狡辯!”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做過的事從來不便宜別人。沒做的事也不會讓人任意栽贓。倒是你這條小命指不定已經讓楚濤惦記上了。楚濤在我麵前放話要把烽火嶺夷為平地,那家夥的脾氣整個江湖都知道:輕易不動手,一旦出手必是雞犬不留。”
怪客惱羞成怒:“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退下!”
“我……”
“武陽,還不退下?”
隨著嗬斥,竹杖點地聲就隔著濃重的黑霧傳來。那被稱為武陽的怪客神色一凜,垂首噤聲。
齊恒隻覺得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凝重了。竹杖的節奏裏傳來沉重的壓迫感,逼得他默默地數著自己的心跳。
“楚濤行事慎之又慎,楚家密謀,怎容你知曉?”空落落的笑聲回蕩在整個石窟的穹頂,似潮汐暗湧,又似寒夜風卷,潛藏著不可估量的力度。然而齊恒居然判斷不出聲音的來向,隻覺整個天靈蓋都隨著那聲音的顫動而作痛。
“他是我的死敵,我不摸清對手如何能與他交鋒?”
風聲停頓半刻又起:“但憑你一人?”
“黑石崖彈丸之地,頃刻走遍,凝香閣遊俠群聚,三兩杯酒便可窺一斑。這小子還有個心高氣傲的臭毛病,冷鳳儀到手,便以為全天下都能聽他差遣!不知殺父奪妻實乃奇恥大辱,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可怖的笑聲又一次蕩漾在穹頂,齊恒的頭腦又一次脹痛。對麵拋過來的聲音神神秘秘的,透著深切的懷疑:“然而,沒有楚家延請,隻怕你連上個岸都辦不到。既有深仇,何來凝香閣之約?”
齊恒嗤之以鼻:“楚濤的算盤不過如此:用個女人做條件,換齊家多少年積攢的武館家業,對抗烽火嶺。凝香閣之約,我不過想試探虛實。若他不肯鬆手,我便剁了他的手奪回我的一切。”
“可曾試探出什麼?”
齊恒故作姿態道:“江老爺子若真心想知道,還是讓我換個舒服點兒的姿勢吧。”
麵前的幾盞火把突然點亮,隻見高座之上,一個須發盡白的老者手扶竹杖斜靠在闊大的石椅上,紅光滿麵,半笑不笑地注視著他。寬大的白衣裹著瘦削的軀殼,更反襯出他雙目的神秘幽光。
被喚作武陽的怪客拉動了暗處某個機關,一陣鐵索晃動的喧鬧,鐵籠便搖搖晃晃地向那瘦影靠攏過去。齊恒想努力看清對麵這具軀殼的虛實,然而越是逼近越是如同籠罩在如霧的白影中。他剛鬆了口氣,卻突然失語,喉嚨陷入了麻木的窘境,甚至讓他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