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七 歧路行遠(三)(1 / 2)

望江台的簷角,謝君和仰臥雲天,翹著二郎腿,捧著酒葫蘆獨飲。

酒是庫房裏順手牽羊的,挑的當然是極品。料他秦大少一個慷慨人,也不至與他計較這幾斤幾兩酒錢——哪像楚濤那麼小氣?可是北酒雖烈性,卻遠及不上天香醉的醇厚。不知為何,少年時喝慣的滋味,隔了十幾年光景,如今卻反而喝不慣了。人這東西,有時念舊得可怕,有時卻是最為絕情。

陌生的醉意裏,早已卸了一走了之的瀟灑勁頭,望著腳下隆隆翻滾而過的長河,最放心不下,依舊是對岸蕭索雲靄裏的黑石崖。楚濤這家夥……君和閉目而思,往記憶深處搜尋,立刻,那風輕雲淡的笑就闖了進來。

“如何?”

那一日,楚府的書房裏,筆落無聲。

謝君和的狂怒與叫囂一頭撞上了對麵的堅硬如鐵,遂頭破血流。

“齊家!”

“凝香閣的酒喝幹了?怎麼惦起了齊家?”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裝什麼糊塗?”

“齊家依舊是齊家,與我何幹?”楚濤依舊把風度藏在行雲流水的衣褶裏,一揮手就能抖出一片雲彩似的。

“與你何幹?”君和提高了音量。“長河會盟這才幾日,就被你扔去喂狗了?沈雁飛與你無關?齊家能與你無關?把齊天喬留在南岸,趁著北岸空虛,又指使沈雁飛殺程雲鶴,讓他在北岸暢行無阻,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幾日外麵都這麼瘋傳著這消息?”

楚濤不動聲色待他嚷嚷完,冷笑一聲勾起嘴角:“你個痞子才該扔去喂狗。挨罵的是我,你何必坐不住?”

“你都知道?知道你還任著北岸罵?該不會真與你有關吧?”謝君和暴跳如雷,就差奪了他手裏的筆抽出劍和他過招。

楚濤不得不擱筆,凝視他半日,才低聲道:“謝君和,我隻問你一句,十多年的交情,以你的了解,楚濤做得出這樣的事?”

“你不是。”君和果斷地搖頭,“所以我想聽真話!”多日來,從北岸傳回的一切消息都把矛頭指向楚濤,謝君和無法再沉默。他不信,楚濤會與程雲鶴之事毫無牽扯。但他相信楚濤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卻不知怎樣撬開楚濤半分不肯鬆動的鐵嘴鋼牙。

楚濤自然也知道他怎麼想,他們注視著彼此,就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樣清明見底。“還想問沈雁飛?”

“對。”

“我已回答過。”楚濤仍然沉默。隻是臉上笑意已蕩然無存。

“沒有!”

“我說過你不必問!”

“這算哪門子回答?”

楚濤直直地注視著他。

“不說拆夥!”謝君和終於把最嚴重的兩個字撂上了台麵。就像上一次他被困在柴房時,楚濤把這兩個字拋給他,任他選時一樣。

楚濤突然雙目如炬,狠狠盯著對麵的黑臉。那麼多年,君和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簡直要把人心剖開的銳利目光。誰也沒有輕易再說一個字,仿佛空氣中隻要再有一點動靜就會轟然炸毀一切似的。

嗖地,凜凜寒光一現。楚濤把袖底的逐羽短劍擲在二人之間的桌麵上。刀柄所嵌的寶石折射著瑩瑩的藍光。

“什麼意思?”君和心中咯噔一響。這短劍,是曾經他冒著生死之險從江韶雲處為楚濤奪回的。楚濤把它拿出來作甚?

楚濤終於開了口,冷冰冰地,一字一頓地砸在謝君和麵前:“不信我,則用此劍取我人頭,信我,立刻就滾!”仿佛在宣誓:他亦是有血性的。

謝君和凝視著逐羽短劍幽暗的寒光,又抬眼望著楚濤背手長立的孤影,隻覺心底泛著寒涼。“背盟者死,你自己說的。”

“是,交你裁度。”楚濤毫不猶疑,仿佛立於懸崖的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