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和不理他道:“你到底用什麼借口糊弄雪海的?”
“這理由我可整整想了七天,翻了不知多少古書。將來得算在診金裏。”黎照臨一提到這一點,就得意起來,故意清清嗓子道,“要破解以血淬毒之法,唯有用新鮮少女之血做藥引,輔以除瘴解毒之良方,才可壓製魔血之毒。當然,段詩雨的血是萬萬不行的。因為這少女必須心懷赤誠,向天祝禱——一心所係,兩情相悅,願結比翼,白首不離。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謝君和聽了這段黎照臨胡謅的誓言,一臉青綠,亦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猛地抓起黎照臨的衣領,將他揪到跟前:“她如此單純,你竟要她立下此種誓言?”話音落,恨得一掌推出他六七步,跌坐在椅中。
“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照臨不滿地揉了揉被掐疼的脖子,“你真不知道,雪海在每次立誓取血的時候,有多虔誠!唉,當然你也不知道,她一邊叫你壞人,一邊又稱你是最好的劍客。你更不知道,她說不是你待人太冷,而是有許多話無處訴。世上還有哪個姑娘如此懂你?”
“閉嘴!”謝君和勃然大怒,似乎他再說一句真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死一樣的沉默。
怒火並沒有沸騰,沉寂之後,謝君和搖頭低沉著聲音斷斷續續道:“對不起……我這人脾氣差……唯一懂我的那個姑娘……我已十多年未見她了……幫我個忙,讓詩雨勸勸雪海……別說是我的意思……”
黎照臨點了點頭,默默地退了出去。盡管他好奇讓謝君和勃然大怒的又是怎樣一段往事,怎樣一位佳麗。然而此刻,雪海的傷心該如何挽回,似乎是最難的難題。
他不知道,待他出了屋,謝君和便躺倒在榻裏,無聲地,歎息。
君和的腦海中不斷翻滾著雪海的身影。沸騰的藥爐前,她雙手合十,默默垂瞼祈禱,又以刀刃破腕,靜靜凝視著鮮血從一片皓然裏流淌成線,絲毫不猶疑。或許,唇邊還綻開著純淨溫和的笑。就如同當初,趙海駿的地牢裏,她將她的手腕與他緊縛,生死相依,又如同當初,她用利刃頂著自己的咽喉,逼趙海駿放他一條生路,毅然決然……
究竟是誰救了誰,已然分不清了。
他黯然神傷。雪海跑出門去時的淚水,和那冰冷的話語,分明灼痛了他的雙眼,他的心。前一刻正以身相許,後一刻卻是五雷轟頂,誰受得了?然而,或許隻有徹底心碎,才能讓她懂得,相知相守豈是如此容易?
雪海果然再也不出現了。再也沒人私下裏為他偷酒,也再聽不到銀鈴般的聲音在耳畔搗亂。空蕩蕩的屋子寂靜得仿佛凝滯了時間。
毒雖已解,內傷的調養仍需時日。待他能四處行走,已是五天後的事了。漫無目的地,在碧雲天下行走,遇見三三兩兩駐防的劍客,向他客氣地打著招呼:“謝爺。”隻是,病一場,竟恍若隔世。
他沒有找到汪鴻,據說巡防去了。他也沒找到淩遠聲,據說對岸鏢局有事。他更是找不到本就行蹤不定的錢鐵犁——從沒人說得清,他到底是去鑄造兵器了,還是去練武了。踱步至寒崖下,唯見澹煙衰草,驚濤拍岸。木葉已成傳說。葉曉聲也已化作塵埃。昔日大戰之處,已崩塌在亂石之下,埋葬了冷鳳儀的絕情,還有楚濤的年少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