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崖,一方尖利的石碑正指天而立,在明朗的湛藍裏,極為恢弘。這足有兩人高的石碑既未經打磨,又未著一字,頗為古怪。若不是石碑後的封土,絕無人會想到,這竟是一座墳塚。冥冥之中他已知曉:楚天闊正留在了這裏,麵朝著烽火嶺,仿佛即便是一死也未曾消弭了鬥誌,反倒把自己化作了一柄石劍,欲與天相抗。
他並未與楚家先祖合葬,或許是因他早年的離經叛道,或許是汪鴻覺得,望得見烽火嶺的寒崖才該是他真正的歸宿。
“前輩……”謝君和輕輕拍打著石碑戲謔道,“抱歉,沒帶酒。”
“救我離開天越門的,莫非是你?不然還有誰能如此神出鬼沒?或是你的英靈?”
雲天之下,他靠著石碑席地而坐。或許真是楚天闊在天有靈,不然,他又如何擺脫得了天越門的搜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夜當飛鴿從他手中躍向長空後,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醒來已是在碧蓮洲,而這二十多天的記憶,如同被擦除一般,幹幹淨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無可能是他自己回來的。
謝君和淡淡地笑著:“罷了,就算不是你,至少我活著回來了。”他心知,助他脫險的人既然不留任何痕跡,自是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行蹤,探查也是無用的。
笑著笑著,便笑出了幾分無奈:“鐵塵訣,噬魔之血,雪海怎麼會牽扯上這些東西?——或許你也不知道吧。江湖傳說,多如牛毛。”他輕輕搖頭道,“我終是傷了雪海……徒兒我到底是學不會你這等瀟灑。”
風格外冷。
“不過,此生,我必護她周全,萬死不辭。”他認真地起誓。
“謝大俠!”段詩雨提著食篋遠遠地走來,淡紅色的衣袂飄飛,燦若桃花。若不是麵具的銀光閃閃發亮,或許,他會誤以為那是雪海。
“雪海說,你若散步去,一定會走來這裏。”詩雨笑了,“這些糕點也是她讓我帶給你的。不過她說,沒有酒——碧蓮洲所有的酒都被汪叔倒進了長河。”
“哈哈!”謝君和忍不住笑出了聲,“有什麼主子就能有什麼管家。”笑過後,卻突然有些錯愕。雪海?難道前些天氣得哭鼻子,此刻便忘了疼?“她……還好麼?”
“又有哪個傷了心的女孩會過得好?”詩雨反問他,著實將了他一軍。
“那麼……”謝君和接過食篋,苦笑,“我又得防著她是不是在茶點裏整出惡作劇?”
“她親手做的。”詩雨搖頭道,“她可從沒為誰做過糕點。”
謝君和剛覺得食篋有些燙手,欲歸還,詩雨又補充:“謝大俠聽完再決定收或不收吧!雪海說,你的好意,她懂。她更會遵守承諾不再打擾你,這樣,你行走江湖也不必有拖累。隻是,也請你尊重她對一個英雄的敬仰,也別再把她當作一個瘋丫頭。不是所有一切都能用三步的距離阻隔。這些糕點,是她送給一個英雄最後的謝禮——希望你早日找到當年的素素姑娘……”
君和猛地背過身去,仰天,隻是不希望讓段詩雨瞧見自己的滿麵淚痕。
身後,終於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