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何必多慮?我早已有了對策。”齊爺沒有再回轉頭,拍著秦石的肩膀,招呼著沈雁飛,向大堂的方向而去。火一樣的大紅燈籠妝點著一府的喜慶,絲竹管弦鶯歌燕舞夾雜著觥籌交錯的嬉笑聲。齊府大宴。是齊爺在宴請秦家父子。
冷英華尷尬地立在原地片刻,便回了自己的廂房。
打開窗,隔牆的一片歡愉無論如何走不進牆內來。屋裏隻有灰灰慘慘的土牆一麵,薄薄硬硬的孤衾一床,明明滅滅的殘燈一盞,幹幹淨淨的空桌一張,還有一個遭際堪憂的冷落人。
他本該是齊家座上最負盛名的幕僚,然而三年前他在南岸被楚濤整得大敗而歸,齊爺雖沒要他的人頭,卻極少再將要事托付。
如此處境,隻怕多半還是看在冷鳳儀的麵子上——當初齊冷兩家指腹為婚,鳳儀的聰慧冷豔把齊大少迷得暈頭轉向,齊爺也格外器重這未來的少夫人,甚至不惜放權,任其作為。在北岸,冷鳳儀遊刃有餘地奔走於各派的利益空隙之間,從來沒有讓齊爺失望過。
可這回她的對手是楚濤啊!冷英華重重歎息。
冷風帶來一陣琵琶曲,一樣的寂寞憂傷。披上鬥篷,推門而出,活動活動腿腳,便朝琴聲起處而去。
那是在花園的深處,小小的涼亭中。
走過蜿蜒曲折的回廊,撥開重重雲霧般的紗簾,直到最後一道紗簾下。冷英華怕有所驚擾,悄悄躲在柱後。幾盞燈籠點綴著漆黑的背景,亭裏的燭台亮著昏黃的光,朦朦朧朧映出弄弦人的輪廓。紗簾後是如花般溫婉的笑容?還是一臉略帶淒傷的惆悵?猜想,同是月下寂寞人吧。
這曲聲與妹妹的倒有幾番相似。心中時時刻刻記掛的形象格外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是一張掛著淚痕,梨花帶雨般清傲的麵孔。不知他那倔強異常的妹妹在南岸可好,楚濤究竟將如何待她?舊事重提,觸景傷情,她又將作何感想?
他十分清楚,鳳儀隻是為了冷家才會聽命於齊爺。羞愧難當,感佩之至,有如此體貼重情敢擔當的妹妹。
許是太沉醉了,直到曲聲戛然而止,他才回過神來,隻見羞怯的身影抱著琵琶匆匆遁入夜色,而自己的身後竟然多出兩個人來。
秦石微笑道:“冷兄在此聽曲呢!宴席上的那些同我不搭調,悶得慌,正想找個人下棋,卻哪裏都找不到冷兄。沒成想居然在這兒……”沈雁飛冷若冰霜的麵孔直對二人。冷英華匆匆抱拳行禮:“聽到小姐的琵琶聲,不覺而入,實非擅闖,望恕罪。”秦石不明就裏,目光凝結在子君離開的方向,久久都收不回來:“雁飛,剛才這位竟是?”
“齊爺的養女,齊家二小姐,名子君。”沈雁飛一字一頓地作了介紹,同時一展胳膊指向院外。
“走,去我處下棋!”冷英華拽著秦石的袖子,直接把他帶了出去。身後響起沈雁飛的柔聲細語:“驚擾小姐,雁飛失職。”秦石微微歎息,聽不到答聲,卻可窮極一切想象揣度。這是他從未觸及過的領域,仿佛茫然的空白裏忽地飄來馨香陣陣,惹人探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