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阻狂圖寢大奸,何妒高掛進賢冠。
新詩更向知心道,喜是今朝不失官。
後邊忠賢訪得葉給事與楊吉士相厚,葉給事不覆本時,止有楊吉士往來,散館時也便褫奪了,不準作科道授官。這正是:
入直花磚退委蛇,敢將直諒最相知。
淮南遮莫思狂逞,長孺方將職論思。
忠賢雖因封王、九錫二事逐了葉給事,已知公道不與,也隻得歇了,要在封兩公上做題目,寧國之外,又要加封一公。不料又遇著個霍司馬,這司馬就是霍維華。他曾因忠賢冒功逐去袁巡撫;他曾將自己的蔭疏願讓與袁巡撫。他見忠賢貪冒不已,怎肯與他?嚐在朝堂中遇著魏良卿,那霍司馬正著色道:“五等之爵,就是開國元勳,能得幾個?如今若論公道,隻有一個拿得奴酋恢複得遼東的,這當裂土封公;若隻是斬將奪旗,收得一城一堡,也就不可望了。”這邊有人便隱隱去報知忠賢,那忠賢大惱。恰值聖上不豫,忠賢也掩不住,他便囗太醫院官入禁胗脈酌方,各官都在乾清門問安,他也不顧這是臣子憂心焦思的時節,他卻大言道:“外邊有人道咱無功,咱不該有恩典,咱如今都不受了。”與李永貞兩個都出言來傷霍司馬。這在朝的官,見忠賢發惡,都替霍司馬捏一把冷汗。這霍司馬卻也不慌不忙,似沒有聞見的一般,隻不理他。到次日,隻見裏邊又傳出聖諭來,要把客氏兒子加封作伯。那司馬道:“客氏不過一乳媼,他兩個兄弟客光先,客璠與這兒子,都做了錦衣指揮,也夠了,怎又要加恩?若客氏要伯就封伯,忠賢要公怕不是公,這斷不可。”也隻具題,客氏加蔭一子錦衣衛指揮。這些司官怕忤了旨,好生疑怕。霍司馬道:“有我在,斷不相累。”疏上,忠賢見了越惱,道有這樣怪人。次日在乾清門,說他蔽功,說他背旨,無所不至,竟至出言詬厲了一番。那霍尚書想道:“這事隻除我有這膽力能相抗,該與他硬到底,不該丟與人。但我大臣為閹奴所辱,何麵目居此?還讓他們奉承他罷。”就杜了門,辭了印,打帳上疏乞休。正是:
虛名當為繁纓惜,強項豈為權要回。
解組不將名利戀,任他沙蜮故相猜。
一邊抵死禁錮住了霍司馬,這廂有那為魏忠賢的,便題一個本,甚麼“元臣殫心事”,傳旨道:“廠臣報國心丹,吞胡誌壯,嚴正戎備,立三捷之奇功。雪恥除凶,洗十年之積恨,績奏安攘,宜分茅土。寧晉彝典昭然,世爵褒封允當。著於弟侄一人,特封為安平伯,世襲,歲加祿米一千一百石,錫之鐵券,與國同休。”命下,早把一個三歲娃子魏鵬翼又加了太子少師銜,小麟袍,小玉帶,已受了封。這邊受封得不多十餘日,券還沒有得給,又是甚麼恭報三殿,不日之成事,傳旨:“覽奏廠臣畢力經營,矢心翼讚,美奐美侖,襄成一代之中興。肯構肯堂,弘開萬年之有道。具瞻頓肅,曠典聿新,著於弟侄一人,特加為東安侯,世襲,其府第、祿米、誥券、瞻田等項,即行該衙門照例優給。”一門一公、二侯、三十餘錦衣,也可罷手了。到了八月二十日,去聖上賓天的二十二日不遠,這是天日為之愁慘,中外為之震驚的時節,還有那外邊這樣題本的人,又有裏邊還自傳旨的人,在一個恭報三殿告成的本上,批旨道:“差成繼述,經營堂構,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來,精誠默孚,政天心之神效,功昭钜典,度會彝章,勳業茂隆,重胙宜錫。”把一個四歲的魏良棟,準封東平侯,世襲,加授太子太保,應得誥命。還又怕家裏錦衣官少,道:“遺下錦衣衛指揮使,世襲蔭,另行題補。”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賀封伯,明日賀封侯,一朝中都似替魏家忙的,反把一個聖上來閣起。卻不知當時龍體不安,上自三宮六院,下自三公九卿,也沒一個不慌,就是忠賢與客氏,也沒一個不慌。但中外慌的是龍馭之難留,繼統之未定,他兩個慌的是,恩寵之不保,新主之英明。故此當彌留之際,乘勢隻要加封,貪心難厭,還思量做伊周故事,要行居攝哩。這魏忠賢嗬,真個是:
貪心似海終難滿,惡壘如山華嶽低。
畢竟聖體安否如何,忠賢乘此作何勾當,要知詳細,且聽下回分解。
滿朝隻管稱功誦德,蔭伯封侯,倒把個堂堂君父沒一個人經心。向日所雲“必欲孑處深宮”一語,不意驗於今日。為之悲憤者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