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何囗飲貪泉,自是貪谿未易填。
抒軸何妨罄楚越,墦璵直欲盡於闐。
樓成十二成疑蜃,伎列兩行嬌欲仙。
尚恐問心心未慊,捐金重買洛陽田。
凡人到富貴已極,所要求的不過是年壽與美色兩件。但年壽不可力致,美色還可術求。崔尚書位至宮保。家至十餘萬,也是富貴結局快了,隻是常想起魏忠賢,倒打幾個哈哈,道:“魏尚公枉著綾錦千箱,金珠百萬,權傾宮府,家滿簪纓。好一個院子,奇花幽草,翠竹碧梧,綠沉沉好小池兒,著幾個金魚,翠棱層好小假山兒,沿幾點紫蘚,卻隻日獨自行,獨自看。好一所房兒,芸香泥壁,又糊上白綾,穴地作炕,又鋪上紫毯.碧紗窗兒,大理石桌兒,紫檀椅兒,卻隻獨自住,獨自坐。又好飲饌器用,排著的肥羊羔、內府酒、靈虹脯、芍藥羹,又是琥珀盂、瑪瑙盤、羊脂玉筯、金台盞、金壺,卻隻獨自吃,獨自用。好一樣鋪陳,牙床、錦縟、繡被、絨條、金絲簟、珊瑚枕、錦帳玉鉤,卻隻獨自起,獨自臥。怎如得我崔呈秀,坐著陪的有紅粉兩行,行處跟的有金釵十二。花前攜攜手兒,月下憑憑肩兒,或與他著圍棋兒,聽他彈回琴兒,摸摸牌兒,燒些香兒,吃些茶兒。到有酒時傳杯的傳杯,唱曲的唱曲,吹簫彈箏,隻饒得大夫人不來吃醋撚酸,便是極樂世界,何消說到閨房之間,做著風月事,說著知心話,他已輸把我們。隻是後房妾媵雖多,有才的無色,有色的無才,才色稍有,卻又德性未必醇,須尋得一個才色全,又好德性的,也不枉一生稱意。他正如此癡想,誰知恰確一個女子來湊著他。嚐有詩說這女子,那行走的妙處。道:
折花冉冉拂花來,穩步金蓮不損苔。
繡帶軟隨風不定,阿誰神女落陽台。
又有詩詠他佇立的妙處。道:
獨佇閑街似有思,凝然清影落荷池。
朱顏不共水紋亂,應是臨風第一枝。
又有詩說他坐的妙處:
刺罷雙鴛憶所歡,小腰無力起時難。
自矜色似芙蓉好,時撚芙容繡縟看。
又有詩詠他那睡臥之妙:
鴛枕欹邪玉臂橫,夢闌展轉怨流鶯。
頻撩雲鬢眸還閉,應是昨霄迷宿酲。
這女子卻姓蕭,名靈群,三河縣人氏。他父親叫做蕭成,原是一個樂戶。母親叫做翠樓,家裏還有一個文樓,兩個都倚門獻笑,捉客擢錢。後來翠樓生下靈群,他生得豐姿妖冶,性格聰明。他母親自小教他些吹彈歌舞,書畫琴棋。隻因他資性聰明,便那一件不推班出色,品簫吹笛,笙簧管子,那一般兒不悠揚宛轉。真個是:
空街月滿睡難成,纖手親調白玉笙。
笙手不知何處是,隔花唯聽度清聲。
若說彈動弦子,便是沒一樣兒不精。這些三弦、五弦的、胡琴、月琴、琵琶,也是北地常音。有一種提琴小瑟,卻是蘇杭時作的,柔脆之聲,他也套套彈得絕妙。正是:
欲將心事寄雲和,靜裏朱絲手自挼。
卻笑穹廬秋夜月,強將清韻雜胡歌。
這便是吹彈的技藝。若是按動檀板,輕咽歌喉,那說起昆腔越調,吳歌北曲,真不減繞梁遏雲的伎倆。真是:
緩破朱唇度拍遲,輕塵冉冉落如絲。
縱饒座有周郎在,應為頻傾金屈卮.
說到那歌袖蹁躚,舞腰婀娜,舉步輕揚,舞容曲直,是掌中可立,屏上可行,有楊阿激楚的豐神,驚鴻羽裳的妙處。正是:
一片清音響佩環,腰肢回處似弓彎。
輕盈花在微風裏,不數蹁躚白小蠻。